沒有立刻回話。破君眯著眼睛看著那個不知在高興個什麼勁兒的小伯爵--他嬉笑不斷,樂不可支,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上並活著就是為了玩樂似的。
“去潘多拉?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不打算跟著我們回邊境了。”破君臉上的表情逐漸消失了。那些不安、焦躁、迷茫,統統不見了蹤影。
“你要一起嗎?”伯爵掛著笑容再次問道,這次,他向前伸出了手,看似友好。
“我對NPC的圈子沒興趣。要是GM的話,可以啊。”破君試圖將話題延續,暗自也在努力地將有些渙散的精神重新集中起來。
隻是那隻手……
“我沒別的意思。”破君又不自覺地說,傻呆呆地盯著那隻手。那隻手仿佛就快探出玻璃箱了一般,就快牢牢抓住他了。
如果可能--隻是如果,他也想就此抓住那隻手,抓住那一線。可是,信任麵前這個不知是死是活披著人皮的什麼玩意兒無疑就等於自尋死路……不,死這個字完全不適用已經失去原有生命的人。
踏上一條不歸路。
這樣說才對吧。不,絕對的,還活著才對。
還活著。
“可惡……明明都死在一起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快要到極限了。破君猛然一拳砸在那玻璃箱上,似乎是想要打在伯爵那張若無其事的臉上。但抬頭,看著上麵映出自己的樣子,破君訝異地發現他居然沒有恨。有的是,期望,絕望,還有……負疚?怎麼會……
“你要一起嗎?”伯爵隻是重複著他最後的問題。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
吞了口唾沫,破君搖搖頭,心裏全是不甘。身子晃了兩晃,破君忽然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天地都在旋轉似的。他很清楚,這種暈眩僅僅是他的錯覺罷了。也知道所謂結局不會如他的胡思亂想那般幸福。
為什麼?為什麼隻有他要遇到這種事……朦朧中,破君艱難地看著伯爵,往好的方向試想。或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問題,所以……不知道這小子來這裏幹嘛啊?來看什麼啊?脾氣被磨得差不多了,秉性中惡劣毛糙的部分快要冒出來了。破君將額頭重重地貼在冰冷的玻璃上,指望它能給自己帶來一點鎮靜劑的效果。現在是在有求於人,而這樣的態度是絕對不可能達到他所期望的目的的。
“條件……隨便你開,隻要我能做得到。”破君低聲輕喃,就連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我知道,奢求這種事就算付出怎樣高昂的代價也不見得能確切實現……但我願意遵從這裏等價交換。”
沒錯,要是他還有這點價值的話,無論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即便是要被當成螻蟻一般鄙夷,即便是要被看作小醜一般嘲笑,哪怕是要他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全都無所謂。希望,哪怕是一點點也好,總要比絕望有力數百倍。
但伯爵沒有說話,隻是伸出半天的手耷拉了下來,放回身體的一側。目光也還沒變,卻隻是落在厚厚的玻璃上,而不是玻璃後的破君。
“我不想回去。”破君繼續說著,機械地說著。“我不打算回到原來的世界。不管那訃告是真的假的,我都不想再回去了。就算你們神通廣大地能讓時間倒流,能讓全部人包括我們都失去這段記憶,也不想回去了。”
行了,就是這樣。他所奢望的,可不是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確實,看起來是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但終究與這無關。當然也更不是妄想要永久地沉迷在樂園的殘酷與魅力中,而是因為,他在對一直找不到合適位置的自己感到畏懼。破君禁不住想笑,原來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一點長進。那種感覺還是如此明晰--
要是,沒有存在過,就好了。
可這就意味著要萬歲爺變成一個人吧。隻要還有那家夥在,他就不能有這種想法。不過這也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就算沒有自己,那家夥一定也能好好的活著。那笨蛋永遠都比自己勇敢。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他從來就沒有過所謂立足之地。不過……其實還是有值得高興的事。可以算作是上天的恩澤吧,他們,真的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可然後呢?誰能想死後竟然遇到這種事?狗屁的恩澤,狗屁的老天,難道就是要看著他死在自己麵前?亦或是要他看著自己死去?在給了自己無限希望給了自己幸福的假象後再一腳把整個世界踏得粉碎嗎?究竟是哪裏來的惡趣味啊?
“你知道嗎?”
伯爵終於開口出聲了,卻全然不為所動,依舊沒心沒肝地笑著。但他這與方才不同的別種反應,倒讓混亂的破君恢複了少許理智。
“知道什麼?”
“你比我,更奇怪更有趣哩。”
“……謝謝誇獎,我還比不上你的千分之一哩。”破君模仿著他的語氣,卻是勉強地笑笑,費力地喘著氣。兩手不住地微微顫抖,好像全身的最後一絲氣力都遊離開了,舍棄他了。眼下甚至連蠕動嘴唇放出聲音都有些困難。盡管承認怯懦也是一種勇氣,但他寧可不要。
“隻是,浪費你的時間了。”小伯爵用清晰地聲音說道,“我不是遊戲管理者。信不信由你。”
“你覺得我會信嗎?”破君固執地反問。
“不信。”伯爵一副聽之任之地聳聳肩。
“那就是了。”破君嘟囔道,他根本不認為伯爵像一個孩子,無論是普通的,還是特別的,都不像。確切地說--這家夥,根本就不像個擁有七情六欲的人。
“信不信由你。”伯爵無奈地重複道,“不過我挺好奇的,你怎麼知道他們會認為我要搗亂?”
“說出來有點高攀,”破君不卑不亢地說,被這問題舒緩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疲憊。“你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感覺,你好像和我是同一類人……”這麼說,管理者,或者別的什麼,他們有根本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