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為失望，因焦急而帶來的失望。剛才的自信與欣喜蕩然無存。
一個人在迷惘之際閃現出的希望，是非常強烈的，它迅速占滿了整個大腦，支配著人的一切。可是希望破滅之時，整個人也迅速被悲傷占據著。因為從未想過希望會破滅，這悲傷來臨時便更加刺痛。
就像一個浸泡在洪水中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木頭，他決不會懷疑那是鐵的，無法承載自己。迷惘中得到的希望，總是用全身心去期待著。可它卻是不現實的，總要將痛苦帶來。
這時，他又想，他應該絕望嗎？隻不過是暫時的失去。這是在自我安慰，但是，在稍稍冷靜之後，需要的正是自我安慰，對現實的認定。
對，隻是暫時的失去，他們還是有聯係的，曾經的聯係，割不斷的聯係，永遠的聯係。
他用口哨吹起了他們的聯係，那首她最常吹的曲子。
她聽見了很震驚，他竟然吹的是這一首。剛才也正準備吹這一首的。看見他來了，這才躲起來。
這次沒有上次的幸運了。他想起，那隻小狗呆在家中，沒有與她一起出來。這一次，它不會跳到他麵前了，縱然他再吹上一萬遍。這一次，不會有什麼能夠幫助他了。
所以，完整地奏完一遍，他就準備離開了，一遍也不會再多。不屬於自己的，強求也沒用，把該做的做到就行。所以，他隻吹了一遍。
再見了，明澈的小河。隻從背後，他也感覺到與它的距離在拉長。
突然，那首曲子又響起。他停下腳步，仔細地聽，果然是的！而且是用笛子吹奏的。聲音很小，但是確定無疑。再多走出一步，說不定就聽不見了。就在剛剛好的距離，它響起了。
這就叫奇跡！
他調轉身，飛快地向小河邊跑去。欣喜的心情又重湧上心頭。
來到剛才的地方，仍是不見那想見的身影。但這次他不絕望，笛聲還在持續著。笛聲在希望就在！笛聲就是希望！
到處找尋著，並不好找。小路彎彎曲曲，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而且有許多矮樹叢。也有視野開闊的地方，她當然沒在那。
一曲快終了，終了之後，笛聲就會消失吧？他感到焦急了，時間所剩不多。他相信笛聲不會重複，一定要抓住，隻有一遍。這就是機會，機會在一段短暫的時間內不會重複。誰都可以抓得住，那就不叫機會。
跌撞著，看過一個又一個地方，都沒有她的身影。
已到最後一小節，真的沒時間了！已經到高潮了，這首曲子的高潮就是結束！他必須抓緊時間！這高潮不是讓他享受，而是讓他找尋。
終於，他眼中的顏色不再是枯黃――泥土的枯黃與樹木的枯黃，而是一團紅色，火一樣的。那顯然是一個人。
她坐在河邊，周圍都是蘆葦，隻有很窄的小通道過去。她還在吹著，接近結尾，也就是高潮，她也更加用心。
高潮是短暫的，短暫之後是終結，終結之後是可怕的安靜。
沒有下一首，但她也沒有轉過身，仍是麵對著小河。
她會不會還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啊？
陶醉了一會，他才邁步走過去。曲子醉人，人更醉人。曲子醉人，因為融入了風景；人醉人，因為加入了感情。
\"嗨，在這啊？\"他以這樣的招呼開頭。
\"嗯。\"
他也坐到了河邊，離她隻有一米。
\"冰開始融化了。\"他又說。
\"是的。\"
\"不過還感受不到季節的變化。\"
\"快了。\"
\"快了也還是沒有。\"
\"也許有，隻是你沒感受到。\"
\"哦？哈哈，粗人做不了細事，也許吧。\"
她沒有再回話，於是，兩人都默默地看著河麵，向著盡可能的遠處。
終於，還是他開口了。
\"剛才那一遍，該是我聽過的，你最認真地吹奏的一遍，感覺也是最好。\"
\"真的嗎？\"
\"真的。\"
她沒有回答，以笛聲作答。仍是那首曲子，仍是一樣地動聽。
一個認真地吹著，一個認真地聽著。小河有了微波，它也在認真地聽。
又是一遍結束了，這回，他可以更仔細地回味，因為，這回，他坐在她的旁邊，而且，沒有剛才的緊迫。這回，他得以認真地欣賞高潮。
\"我也可以吹一遍嗎？\"
這樣的請求，讓她很吃驚，沒有任何心理準備。他是空手來的，他是說，要用自己的笛子吹嗎？這支笛子，除她之外，還沒有任何人碰過。應該讓他成為第一個嗎？也許第一個就是惟一的一個。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是在思考。
他也在安靜地等著，他知道，一定會有一段思考。思考後的答複才是自己真正渴望的，縱然那是一個拒絕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