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肉實在太嫩,長老猶豫半晌,拇指與食指不斷搓著,最後看看自己尖尖的指甲,生怕輕輕一碰,小孩的皮膚都會裂開,終於收回手.
“這小孩大概有兩三個月大,因為剛出生的嬰兒,不管人類好,獸人也罷,皮膚都是皺皺的,象個老人.”長老沉思著.
河嬸沒見長老講話,飛快地抬頭看一眼,然後馬上低下.
“這麼漂亮的孩子,誰會丟棄在荒野呢?再說,這裏是惡魔之地,人類的禁區,巡邏的獵人也沒發現有任何人類進入的痕跡.”長老不知道自己的眉心已經連在一起.“難道真是傳說中的惡魔?”正想著,小孩翻翻身,咋咋嘴,一副快醒的樣子.他留意到小孩嘴角,靜靜中揚起,竟然讓人感覺他在笑.
會微笑的惡魔,不可能!
第一印象,決定著小孩的命運.
長老輕聲詢問河嬸撿孩子的經過.
河嬸被他長時間的沉默嚇住了,她緊張地搖著搖籃,低聲將過程說出來.然後再次抬頭,用非常期待的眼光看著長老.
她害怕長老不同意收留----村裏條件太差,雖說多個人就多分力量,但這畢竟是人類的孩子.
如果真的不許養,那自己隻能帶寶寶到外麵住.她在心裏已作好最壞的打算.
仿佛看穿她的心思,長老衝河嬸笑笑,說:“這是個福氣的小孩,昨天剛捕了一大一小的兩頭鹿,正在哺乳,現在就送給你吧.”
河嬸鬆了口大氣,連連鞠躬.
鹿很重要,但長老的認可更重要.
就這樣,在這窮山惡水間,多了個小生命。
獸人沒有文化,起名最經常采用的是當時最特別的事物,所以按慣例,河嬸給寶寶起名為竹子.
得到長老的認可,沒人再去考究他的來曆,在愚昧的獸人眼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天賜的.所以最終,綜合長老的建議,孩子取名為天竹.
剛開始兩天,可把河嬸忙壞了.
讓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老人照料一個嬰兒,是很艱難的事情,吃喝拉撒,都要顧及,何況她自己還有份工作.
其他的獸人也都沒空餘時間.他們人人都有安排:要打獵,要耕作,要采集,要編席.除非晚上,幾個老婆婆過來串門,接接手,才讓河嬸可以稍微歇一會.
到第三天,眼都熬紅的河嬸總算摸到了孩子的規律: 平時都睡覺,根本不用哄.三小時醒一次.醒來後,也不睜眼,盡哭,而且哭起來中氣十足,全村都知道。這時候啥招都不管用,隻要給吃的就行了.吃什麼沒關係,但一定要管飽,不然哭個沒完.
掰著已經伸不直的指頭,算清楚,一天要準備八頓流汁食物.怎麼弄呢?河嬸揉揉暈暈麻麻的頭,細細地想著。
母鹿管一頓,黃花答應喂一次奶.
打獵收獲,統一在夥房做好後,再分給各人。因為全村一共隻有幾口鍋,幾斤鹽.做好的獸肉大多數分給獵人,村裏其他人按待遇分得那麼一點點,算起來一天也就那麼一兩塊. 自己那份獸肉,隻夠孩子一頓,其他的怎麼辦?
老石頭送的米,按寶寶這樣的吃法,隻可以應付幾天,之後呢?不行,米糊每天一頓,其他的必須在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才用。
很久沒開動的腦袋,在這時候根本不夠用.
“用竹筍。”在眼睛不經意看到筍後,她有了主意.可筍對沒牙的孩子而言,根本沒法嚼,怎麼弄?河嬸拿來石頭,在上麵磨成末,可就這樣煮,一點味道都沒有。
她又想了個辦法,就是在夥房煮肉時多加水,燉久些,這樣出來的汁就非常濃.自己多弄些出來,濃汁配竹筍,既沒那麼重的油味,營養也好.可自己每天也隻能磨一點筍,算起來剛好是一頓.
“唉,還差四頓.”
骨頭裏還有.河嬸眼前又一亮.
唯一麻煩的是獸骨太硬,硬到可以做武器,所以沒人啃.
河嬸既然動了念頭,就將別人吃得非常幹淨的大獸骨全收集起來。在黃花喂過奶後,背上綁著竹籮,裝著熟睡的寶寶,自己到竹林拖回一大卷枯枝,開火慢燉。
連著燉那麼一天一夜,最硬的骨頭都快化了,然後用石頭將骨頭的一端砸碎,用細竹枝將骨髓全引出來.
收集骨髓和一些已燉軟的組織,和著原來的湯汁,再燉一遍.當然,在此之前,還必須過幾遍大小不一的竹席草席,將骨頭碎,石頭碎統統隔開,再用手細細撈一遍.最後在濃汁中再加幾片切得細碎的最嫩的菜葉.
這活,比磨筍更累,弄出的髓,比一頓多點,兩頓又不夠.
河嬸呆坐在搖籃邊,一邊愁著,一邊搓著自己紅腫的手,想讓他們不要顫動.
她真的沒轍了.
長老又來了.他走近,再次端詳天竹.這次看的時間更長,川字更緊,最後,下定決心般,拿手指在小孩身上輕輕點點。
老半天才對河嬸說:“你兒子很精神,你看,也許是在做美夢呢,笑得多甜.”
河嬸現在除了食物,唯一愛好就是聽別人稱讚自己的寶寶,當下就輕抹粘在一起的眼角,應道:“是呀,是呀,這是個乖寶寶,安靜極了,除了吃得多點,其他都很好,還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不過他很少睜開。”
“是嗎?這可有點怪了。”長老說完就沉思著。大陸好象沒什麼人種的眼睛是黑色的,有藍有綠有灰有金,甚至有紫,就是沒有黑。好奇地再湊過去想看,可孩子的眼輕輕閉著,除了長長的睫毛,什麼都看不到。
“著急什麼?”長老搖搖頭,轉過來看著河嬸,微笑地說:“聽說這小子很能吃,你的食物夠嗎?我可是知道你到處找別人吃剩的大骨頭。”
河嬸歎口氣道:“我這不天天為這個發愁。這小家夥一天要吃八頓,滿打滿算,我現在也隻能湊出五頓,明天米就沒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唉!”
歎氣是會傳染的。滿懷心事的長老也長歎一聲:“唉,你自己也要吃才行,不然孩子大了,阿母卻沒了,小孩會難過的。這樣吧,明天開始,我自己那份肉都給天竹吧,還缺的,我讓獵人在山上挖些野菜葛根。不過,日子肯定還會艱難。”
長老停下來,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因為他估計河嬸不會太關心.但不知道為何,他直覺要說的事可能與這個人類小孩有關係.最後他還是說了:“你不知道吧,這幾天獵人個個都比以前能吃了,他們都感覺現在的力量增大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