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現在已經知道了,這營中連帶羅烈共一百五十四人,除去老幼婦女能戰者合一百單八,俱是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的黃金時段,雖是年輕,卻是個個自幼從軍,驍勇善戰。
齊王李元吉自身便是好戰之人,性子粗暴,但對屬下將士卻甚是優待,時有部下戰死沙場,子侄無依無靠者,常使人收留府內撫養,稍大些便交由李援義教導,自謂“少年鐵血營”。齊王憐其父輩英烈,本也是弄個名號以歸其心,倒沒想過真使他們上陣殺敵。
玄武之變後,齊王隨太子建成俱遭毒手,這班兒郎年紀甚輕,又是將士之後,按說太宗繼位亦不至於來害,但眾兒郎感齊王舊恩,不願叛棄,遂隨李援義避於秦嶺,春冬軍陣,夏秋獵射,幼馬伴著兒郎一起長大,倒也逍遙自在,隻是少年不再,堪堪可稱之為“鐵血營”了。
李援義一心尋覓舊主遺脈,隱隱便將這一支人馬當作是他日少主起家的本錢,是以對誰都不提起,別說馮立等人不知,便是頻兒也不曉。此次委實事發突然,才將信物交與王二,讓他到此一避,好在已證實王二便是自己少主,將這一標人馬交還於他也是應該,至於他將來有什麼打算,那自是他自己的事了。
頻兒依舊未醒,馮賓茹終日床前伺候,一會兒跟喚著頻兒名字說些話兒,一會兒自顧憐惜偷偷去抹眼淚,小昭有心去勸,任仁璦心知馮賓茹半是傷心半是愧疚,此時說甚麼都是無用,反易惹她難受,倒不如讓她獨自陪著頻兒,遂將小昭拉了出來,二人便在帳外席地而坐,一旦有事也好幫上一二。
王二抹過傷藥休息了一天一夜,已是沒甚事了,身子有些虛弱,精神卻還算好。探過頻兒,見她仍是昏迷不醒,好在氣息已穩,原想一旁坐會兒陪陪頻兒,又怕馮賓茹尷尬,索性跟任仁璦等打過招呼,回到自己帳內。王二呆坐片刻,突然省起李援義臨別時給的畫像,忙將畫像翻將出來,一想到馬上就能看到生身娘親模樣,雙手不自微微顫抖,將畫像拽在手中,心裏登時有一股立即展開的衝動,飛快地扯開綁線,卻又停住,有些莫名的猶豫起來。
卷軸上沾滿的血跡已然幹透,王二握在手中,轉動幾圈,穩了穩氣息,終於鼓起勇氣“唰”地一下將畫像展開。。。。。。
一幅曼妙身姿呈顯在王二眼中,頭像部位卻被一大片血汙遮蓋,透過紅褐色的血跡隻隱約能看出一些丹青線痕,模樣已是無法分辨。
王二長出一口氣,失望中竟隱隱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門外卻傳來羅烈的聲音,“少主!”
王二忙收了畫卷,道:“羅大哥,進來罷。”
羅烈掀簾而入,口中道:“尊卑不可亂,公子再要這般稱呼,沒的折煞在下了。”
李援義前些日子離開之時,已言尋到少主,此次再去長安,便是要設法請少主前來與眾人相見,不想竟是一別生死相隔,之前見了王二所示玉佩,已知是少主到了,隻是礙於官兵在場,情勢又不明,擔心給王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方自不呼“少主”隻稱公子。眼下回了營中,自是要依禮尊稱,可是王二執意不肯,隻作兄弟相稱。
前番敘話時羅烈已提過此事,不想王二根本沒放在心上,一轉眼就給丟到腦後去了。
王二見他又來這一套,心想怎麼個個都是這般死腦筋,若是給他叫順了口,豈不是自找麻煩。他現在心思倒沒去考慮羅烈這一班人以後怎麼辦,反琢磨著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見見太子李治,想來他不會像吳王李恪般對付自己罷。經過高陽一案之後,王二倒也是明白了一些事情,這次李恪表麵上是拿他開刀,估計多半還是衝著太子李治去的,現在的關鍵是,不知道太子爺對他私通欽犯這個事怎麼看。
如果李治也這般認定,那沒得說,有多遠溜多遠;倘使自己一口否認,橫豎李援義已死,誰也沒證據證明我王二跟他有甚關係,而太子爺又決意袒護,單憑他謝非空口白牙,能奈我何?
他的算盤打得嘩嘩響,卻忘記了一件事——就算私通欽犯這一條能抵賴過去,這山中羅烈等一幹人馬又該如何解釋?那些軍士回到吳府肯定是要回報李恪的,說不定還得大作誇張,捏造成上千人馬呐。
這也難怪,以他的一貫原則,遇事都是多想自己少管閑人,羅烈雖說救了他一命,畢竟初初相識,又不是什麼親朋好友,一時之間,還沒那個心思去管他們;最主要的是,他自始至終就沒覺得勞什子齊王之後是個好事,隻是抵不過事實勉強承認而已,心裏倒巴不得這是個誤會,哪裏還會考慮什麼為父報仇之類的,根本上父親的概念就他目前而言,不過是個模模糊糊影子,連個具體模樣都沒有,也就更不會把自己和羅烈等人當成一夥了。
當然,想歸想,現在叫他去長安,那是打死都不幹,好歹也得避過了這個風頭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