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者秉承真道義,敢向邪惡行挑戰;
掃除妖氛祛汙濁,仍舊晴天一片還。
話說太子要幫助盛家排解憂愁,並同時為凡間除害,去掉守宮大仙這一毒瘤。可高興壞了盛公子一班人,好一番表示感謝。張家公子伯明與盛家小姐芙蓉見得了太子的本事,震驚不已,相信他能夠製伏那逼婚的妖精,自己當然可以美事成全,所以也肯於回轉家鄉了。於是,太子師徒與一眾凡俗並合一起,共向碭山。簡短說,至於李家集。聽到兒子說遇到了幾位法師並且請了來,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降伏得那守宮大仙,盛員外欣喜非常,殷勤招待太子師徒。正吃著素宴呢,突然有門人驚惶而至,報道:“虎星洞(守宮大仙的巢穴)來了人,要見員外。”盛員外一聽,臉色登時變更,失去血色,轉問太子:“法師,怎麼辦?”太子道:“員外莫要惶恐,不出所料的話,這是來行告知,或許近兩天那守宮大仙便要來貴府迎娶小姐。您去接見來者,彼怎麼交代,您便怎麼應承。後頭,咱另行商量。”盛員外點頭,去了。
果然如太子所言,虎星洞來人便是奉了主子之命,通知盛家,三天後守宮大仙要至李家集迎娶芙蓉小姐,以教好生準備。盛員外對所交代的一切,應承下來。將來人送走之後,盛員外轉來見太子,把事情一說。太子道:“好,降伏這守宮大仙便在這接親之日。”眾人一番謀劃,並照此布置。
話說三天之後,盛宅裏裏外外,張燈結彩,一派喜慶。人也都笑著。卻不知在這喜麵與笑臉之後,隱藏著深深的憂慮。雖然聽陪同太子師徒回來的人講,法師具有怎樣厲害的手段,但終了是否真正能夠把那守宮大仙鎮伏,卻教人沒底。假若結局相反,那麼必定大禍臨頭。惟聽天由命吧。聽得吹吹打打,迎親的隊伍來了。人還真不少哩。但絕大多數還是真正的人類,想也想到,是守宮大仙要挾來的。在頭前,走著一位:
眼睛彤彤紅,臉毫雪樣白;唇兒裂三瓣,胡須橫向生;
戴頂花兒帽,可惜歪偏了;一耳朝天豎,一耳掩其中。
對於這廝,盛家已經算是比較熟悉了,乃是守宮大仙的大弟子玉卯,天生豁嘴的白兔兒精一個。因為這一門親事,來往這是第三回了。在盛家人眼裏,頂不是東西的種兒。狐假虎威,盛氣淩人,每每來到,擺著一副大架子,教人恭維不起。再觀新郎官,嚇,那模樣更叫一個慘:
扁頭配長嘴,開口老大大;眼目匹豆兒,黑黑兩點漆。
但準備得並不賴:
錦冠於頂炫,華服在身耀;行頭光鮮鮮,另襯高頭馬。
這便是守宮大仙。此刻,美滋滋,品著味,正在好不得意。他的身後還有一頂花轎,四名轎夫來抬,並有意地顛兒顛兒。至於盛宅門首,隊伍停住。盛家公子接著,引領“妹夫”廳堂拜見“老泰山”。這裏拜完了,守宮大仙即教請出娘子,要上花轎抬了去。不想,盛員外一聲請,太子出現。守宮大仙一愣,這新娘子沒有現身,咋卻請將出來一位行者?猛聽得盛公子大喝:“妖精,實話對你來講,此一位乃法師也。今日,便要降你。爾在劫難逃,還不就伏,更待何時?”“呀,”守宮大仙大怒,“爾等敢賺本仙,心懷歹念,布伏凶機。好哇,休怪本仙無情,教此地方化作陰獄,吞噬你們一班不知好歹的愚夫。還來一個法師,便先宰掉他,以見識本仙的手段。”喝了一聲“疾”,後脖領竄出一道青氣,現一口月牙狀的利刃,來斬太子。“唰啦”,真夠鋒快的,在太子項上一經旋抹,斷痕清晰。觀者俱驚。盛家人暗自叫苦:“這法師的能耐都哪裏去了?不及施來卻教人先剝奪了性命去。接下來,便該輪到我們受戮了。”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太子並沒有張跌,巋然猶立。而且,讓你眼瞧著創處愈合,不遺留一絲痕跡。啊,守宮大仙便是一驚,“怎麼這行者中刃斷項而不死?”不自覺地將收回來的月牙彎刀二番發出去,貫向太子的胸膛。“撲”地一聲,中的。然而,結果令守宮大仙的心中又是一顫。怎麼?彎刀不見了。通常,這刀的力道可直透對手的軀體,並且緊接會打著旋,折返自己的手上。可這,彎刀進入太子的體內便就沒了動靜。守宮大仙行擊二口。結果,如前番,同樣失去了影兒。他便有些發傻,給鎮住了。心中疑問:“這僧人什麼來頭?”太子冷笑,道之:“蠍虎兒,不好好修行,求取大道,反而仗著有一些個神通,侵淩凡間,為害一方,便不怕神明降下報應,降下懲罰嗎?你此一副形容,卻妄要娶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姐,正合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句話,也好不識羞。還具有什麼本事,再行施來。”的確,守宮大仙便是一隻壁虎成精。早先,太子由之“守宮”稱呼,即斷出來了。打照麵,便更加確定。被揭穿了老底,守宮大仙惱羞成怒,哈身伸首,兩臂齊張並向後擺。與此同時,內力爆發,由打口中撞出一個氣團,直擊太子。未知有多少高強便是折在他這一擊之下,粉身碎骨。守宮大仙滿存依賴,妄想是招奏效,一發絕殺對手。不料,失算也失望了,連膽氣亦沒那去向。為太子收腹一吸,將這一份能量納歸自己所有。守宮大仙領教了敵方的厲害,情知逗留下去於己不利,因此上趕忙將身一躍,高高而起,呼一聲:“灑天水。”所謂“天水”,其實是他自己的尿。眾人驚駭。然而,各自的頭頂現出慶光,解了害處。原來,太子早就給他們用法水點過頂心。而守宮大仙灑過“天水”之後,向堂外便去,欲要逃走。太子怎能由之,一運力,兩口月牙刀,正是之前守宮大仙所發,破身而射出。並且,催之之力,亦為所收於敵方。聽得守宮大仙慘叫,摔身在地,痛苦扭動。原來,兩條腿被生生截斷。月牙刀打著旋又還向太子。太子一揮手,二刃化作齏粉。走近守宮大仙,觀那一副慘相,太子心中有些不忍,言道:“爾若不造孽張禍,何至於此?”守宮大仙以為太子接下來會殺死自己,可憐憐乞求道:“法師手下超生,饒命則個。”太子道:“本師不會教你死的。”訓誡一番,且還給他接上了斷腿,複還原來。然後便放掉了。守宮大仙帶上他那弟子玉卯,狼狽竄去。玉卯在堂外頭也教巴彥遵與錦毛兒收拾了一頓,自是大光其醜。
盛家人見太子將守宮大仙放縱,無不驚怖。盛員外道太子:“法師,您怎麼不殺掉那妖精,相反還要縱之。但您去後,他要是回頭來報複我們,如何是好?”太子道:“無妨,你們放心便是。彼若心起歹念,腿創之處必然大痛,令他不能當也。且非藥力可能解得。他便會斂之欲行。”
製伏了守宮大仙,美了張家公子伯明與盛家小姐芙蓉,繼行嫁娶。太子師徒作為大恩公,盛、張兩家輪流設素席招待。當然,師徒也參加了新人的婚禮。師徒多數人高興不已,對於別人美,也為自己好,因為此乃一件功德也。惟獨巴彥遵,深感鬱悶。回憶當年,自己也是大戶家出身,也是這樣敲鑼打鼓,隆隆重重地將曾經的娘子娶進了家門,其時之喜慶氣氛不亞於今。可惜,美好的日子沒能享受得太多。自己便因為酒醉,與人鬥毆之間不慎失手誤傷了對方的性命,從而鋃鐺入獄。父母為了贖他不死,幾乎舍出了全部家產。通過周旋與打點,最後自己僅被判處流徙。多年之後,自己在服刑之地獲悉雙親亡故,而妻子則另適別人的消息,為此悲戚不已,痛哭一場。再後來,並囚徒們暴動,逃跑了,淪落為了賊盜。今日裏,看著人家歡天喜地,享受快樂,而自己,一個苦行僧耳。相形見絀,自然內心一番感慨。
太子師徒辭別了盛、張兩家人,南向泗州,已經距離比較近了。這一天,至於蕭地,其時稱承高縣。走到相山腳下,卻為喊殺聲所驚動。循而來觀,兩撥人混雜在一處裏,激戰正酣,未知誰又同誰。有馬上的,有在步的。地上已經躺著有不少的死傷者。巴彥遵道太子:“師父,這裏麵有個人俺認得哩,他還曾經救過弟子的性命。觀之現在身處險境,俺須幫他一把,以還當年的人情。”也不管師父同不同意,綽大棍,撒開腳丫子狂奔,衝將過去,“劈啪”一頓濫打。隻有一樣,現時可不敢太過凶狠,下手捏著數呢。但若打殺了人命,必要受到師父的責罰的。傷,倒還不為過,因為所打的人均黑灰抹臉或青紗罩麵,肯定是賊人了。賊人一見來了一個厲害的主兒,當之不住,不住是誰呼了一聲“扯乎”,與同伴齊遁而走。也由是,另一撥人獲得了解救,無不鬆下一口氣來。巴彥遵衝一個黃焦焦臉,若大病的漢子叫道:“爾是否是我那‘病駱駝’兄弟?”那大漢一怔,將巴彥遵細作打量,叫將起來:“原來是你。哈哈,這不是‘紅胡子’嗎?你怎麼落得這一副形容,成了帶發修行的僧人?又怎麼會出現於東土?”巴彥遵便將自己的事情簡單一說,又指向不遠處,道:“我的師父並諸位師兄、師弟在那邊呢。”轉過來問對方經曆。這個被稱作“病駱駝”的漢子也不隱諱,對巴彥遵作敘述。
原來,這廝名叫黑爾漢,隻因為臉相生得呈病態,然又多有負力,所以被人稱作“病駱駝”。其實,並不是真的有病。他同巴彥遵都是北涼人,並且曾經一起在境邊服刑,修築寨壘。之後,也是乘著暴亂而共同出逃。就在暴亂當中,巴彥遵傷了腿腳,不能跑動,便是這黑爾漢背著他逃去了。否則,巴彥遵哪能活到現在。那時候即使沒即死,也多活不兩日。因為官家震怒,不論是否參與了暴亂,凡是那一區的囚徒,合眾一概殺死。由服刑地逃走之後,倆人顛沛流離,幾經輾轉,一起亡至高昌國,加入到商隊裏頭當夥計。隻不過,有一次遭遇兵亂,哥們兒倆失散了,個謀生路。到後來,看官也知道,巴彥遵淪為了盜賊。而黑爾漢的經曆則要比他複雜、戲劇得多,起起伏伏,有喜有悲,命運多舛。這廝初始到處流浪,無有定所,落到了康居國,凍餓致病而昏厥於道途。恰巧被巡察地方的基國王子溫元救了。並且這王子可憐於他而予以收留,不久充黑爾漢入了自己的衛隊。又過了半年,黑爾漢跟隨溫元王子前往東土,出使北周。但是沒有料想到,歸途遭遇到了凶殘的突厥兵。結果,康居王子溫元被殺,底下人或死或亡。黑爾漢失去了依靠,複陷困苦之中。禍不單行,為強人虜獲劫持,賣給了別人當了奴隸,吃受盡了淩辱與壓迫,並因為實在不堪忍受而一度產生了輕生的念頭。好在這主人家裏突發大火,黑爾漢乘機脫逃,重新開始曾經的流浪生活。或給人負力,或當叫花子,忍饑挨餓。總之,坎坷艱辛。正在為生計發愁的時刻,他碰到了一個名叫鄭君龍的人。這鄭君龍曾經在北周軍隊裏頭當過軍官,至於偏將軍。但由於脾氣暴戾,擅自斬殺了一名敢於衝撞自己的下屬而獲罪,在牢獄之中呆了幾天。也該著這廝走運,北周武帝即位,大赦全國,鄭君龍便因此得到開釋。身無分文,怎麼生活呢?所謂“良心喪於困地”,仗著有一身的好武功,從此圖財害命,漂泊江洋,做了大盜。十多年過去了,作案累累,兩手占滿了諸多無辜者的鮮血。後來經人介紹,這廝來到了雞公山。這裏有好漢田疇,不久之前占據了武勝關,擁眾作亂,號“聖武公”。雄心勃勃,欲爭天下而為王者。其時,北周、北齊、南陳三足鼎立,相互攻伐。而彼正處於三角地帶,地利特別,可以縱橫捭闔,權衡益弊,而從容周旋於強者之間。且憑靠險峻的地勢,易守難攻,外敵想要啃動它,須太多的人力物力。之所屬之北齊朝廷對它是“天高皇帝遠”,鞭長莫及。況且北齊遭受北周、突厥、南陳、契丹等數方敵寇的侵擾,已經是顧此不顧彼,更甭提現時下對自己也無多大作用的小小一隅。這便讓田疇有很好的機會逐步發展壯大起來。招兵買馬,積草屯糧,擴充實力。鄭君龍便在這個時候入在了田疇的夥裏,倍受器重,地位頗高。一回,他奉了田疇之命,前往王屋山,通聯那裏的“天公”鄭子饒,便在道途碰到了黑爾漢。本來,萍水相逢的一個人,很難教誰注意。但當時黑爾漢在流落到洛陽城,給人扛包,賴以糊口。負重可兩、三百斤,往來幾趟氣兒不喘,顏色不更。鄭君龍覺得這是一個人物,一時興趣,於是上前搭訕。得知這苦力還有一些功夫底子呢,便更高興了。自己的主子正在用人之時,此輩算得一塊好材料,遂教黑爾漢跟著自己走,保證他有很好的前程。從犯法服刑至今天,風風雨雨,溝溝坎坎,數一數上十年過去了,自己經曆了太多的辛酸。落魄時節,隻要能夠吃得一口飯,不致於餓死便足矣,不求太高。三十好幾的人了,假若從此能夠得到一個不錯的歸宿,至少後半輩子溫飽不愁,豈不樂哉?於是,黑爾漢答應了鄭君龍。這之後,他便成為了聖武公田疇麾下的一員。初始,當伍長。沒上二年,由於肯於負苦,且能幹事,被升為裨將。聽人談論,他才知道這聖武公乃唐州蠻首領田魯嘉的小兒子。想當年,田魯嘉造反,號稱豫州伯,聲震一時。但是很快遭到了周兵的鎮壓,一敗塗地。田魯嘉本人也被周將權景宣擒殺。他的幾個兒子大多戰死沙場。最小的兒子田疇僥幸活得性命,逃難到了這邊,投奔於父親的好友,姓方名威仁,即雞公山連環寨的當家人。方威仁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便將之嫁給了田疇。也是觀他是一個人物。方威仁病故,田疇遂成為了連環寨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