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母失生命,蛇子斷臂膀;
師徒所作業,繼禍自己當。
話說金榮兒戚悲而向渦水,正行著呢,忽然斜刺裏來了一名道士,亦踩著片雲朵兒。這道士一眼便瞧定了金榮兒,心花怒放,嘴角流涎,暗道:“好一餐美食,不納豈不是錯過且又可惜。”向前疾撲,之勢迅雷不及掩耳。跳到金榮兒身上,“吭哧”便是一口,將小蛇妖的脖子咬斷了,隻怪它太細。金榮兒的兩名保鏢見狀,駭然,目瞪口呆。待醒過神來,小主人早已被道士食了大半。大怒,向前來取。一個擎著刀,一個拈著槍。道士心說:“一雙野羊逞什麼凶狂?”兩腳,踢飛了他們。這對野羊精惹不得人家,隻好退卻。您要問,道士為哪個?潩水(即清流水)之畔有一座小道觀,名曰瓢蟲觀,他便是這裏的主人,號罽賓真人。因為彼便是自罽賓國而來此,乃一隻食蛇鼠修行而得人形,根基不是淺薄。生得自然是小腦袋,尖尖嘴,其貌齷齪。今天由打朋友——汧山小驢大王鼰鼠妖處還歸,將要到家,不期路遇金榮兒,享受到了一餐美味,真好口福。
太子師徒沿著潩水而南,又遇天晚,見有小觀一座,匾額書——“瓢蟲觀”。打算借宿,於是叩門。有小道士敞開了觀門,見是幾個衣衫樸素的行者,目光並神色頓現鄙夷。一問是要借宿,小道士態度十分的不友好,道:“我們這裏是道觀,而不是客店,不隨便接納外人。往那邊走,沒十裏地有一個鎮子,客店多多。”說完,“咣當”,關上了觀門。師徒幾人深感不快。巴彥遵更是氣憤地道:“這牛鼻子居然這般講話,沒有一點好聲氣。咱們破門進去,捉兩間房屋便住,看他納也不納。”太子道:“不可造次無禮,人家既然不肯容咱們宿身,我師徒又何必多行討擾?那邊有個小村子,尋人家再告問一下。”
師徒轉身離開,走了沒上半裏路,忽然聽得身背後有人叫道:“幾位長老留步。”師徒回身看來,卻是一名道士,生得是鬼頭怪腦,整一副厭惡人的相貌。太子看到他頂上升騰黑氣,足可以斷定必非善類,心中倏地一緊,暗說:“且觀他意欲為甚。”這道士和顏悅色,十分謙恭,道師徒:“貧道乃瓢蟲觀的觀主,罽賓真人是也。外頭溜達一圈而回,聽徒弟講了你們幾位要借宿的事情,教貧道將他叱罵了一頓。我徒無禮,實乃貧道平素少加訓誡之過,望幾位長老包涵。且請回程,到我觀中。貧道已經教徒弟們備好了齋飯,以招待你們。”太子道:“不必了,不必了,前方便有村舍,眼見便到了。我們師徒決定就此間宿一晚上。”罽賓真人道:“長老,您大概還是在生貧道小徒的氣。”太子忙稱:“非也。”當然廟、觀、庵、宇要比村舍人家適宜自己宿身,但內心並不打算去瓢蟲觀。因為之前一到在那裏,就感覺到一團妖氛,便已經落下了心思。小道士不接納自己,正好回避。待到晚上,暗中察觀一番,看此觀是怎麼一個究竟。可是罽賓真人死乞白賴相請,“既然長老已經不生氣,那麼還請還至小道的瓢蟲觀,不過走上幾步。”太子不便再次推辭拒絕,隻好同徒弟們隨罽賓真人而折返瓢蟲觀。殊不知,這樣一來,猶同進入了虎穴龍潭,凶機四伏,惹得一身是非。罽賓真人怎麼這麼熱忱而追著來邀請太子師徒呢?當時,道教與佛教之間是存在一些矛盾的。即便拋開於此,遇平常,他也懶得理會。今日之例外,其中有別一個情由。小道士閉門拒客,致使那師徒負忿扭身而去。恰巧為一側走來的一名道士看到,不由麵起怒色,二目瞪來。是誰?太子師徒的熟人,鹹陽城霸占官家倉廩的聖子大王。如今重又扮作了一名道人,投來老友罽賓真人處。但是他可不同於其他出家人的掛單,而是被當作貴賓看待。不想天下狹小,複遇冤家。趕緊找到了罽賓真人,請他幫助自己以報大仇,不能教一班行者走掉。罽賓真人便要將身追去,擒拿師徒。但是身邊還有瓢蟲觀二當家瞎撞真人黃鼠妖、三當家跳兔真人蟨鼠怪在場呢,瞎撞真人連忙止之,道:“不可魯莽行事。大哥,聽聖子賢弟講了,一班行者屬於厲害的角色,並非易於收拾。所以,咱們盡量避免與之槍對槍地起正麵的衝突。一班行者不是正在尋找地方借宿嗎,咱們便請他們來瓢蟲觀中,好行招待,與飯食之中用藥而令之致翻。然後,怎麼擺布都成。即便失算,他們屬於甕中之鱉,又何狂可興?咱們便依眾製伏於之。”罽賓真人點頭,於是追而請回了太子師徒。師徒蒙在鼓裏,墜入了圈套。
入在瓢蟲觀,罽賓真人親自作陪,素齋招待客人。但他那倆兄弟並沒有露麵。這妖道自認為高明,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達成目的,卻哪裏想到比他精細的人大有,鬼胎已經為太子識破,便是透過他那一臉的奸笑。但是自己知道,而徒弟們卻不會清楚。怎麼辦?不便當著主人的麵阻止他們莫食。太子真有主意,頭上運施功力,房頂“呱嚓”開了“天窗”,那一堆的泥、瓦、葦箔,盡墜落到飯桌上,撲揚起塵土來。那還教人怎麼吃?罽賓真人倍加懊惱,心說:“這爛房屋,咋這時候掉了頂,漏了天?壞了我的好事。”豈知其就裏。還得假笑,來給客人賠罪。巴彥遵道:“哎呀道長,您這是啥屋子?該修一修了。”罽賓真人道:“是,是,忽視了。年久失修,確實有一些糟了。”另換了一間屋子,就在他招呼的時候,太子乘之不加注意,耳語自己的徒弟們,說明事由,教加小心。飯食重新為師徒擺上,當然還是不能吃。太子又施手段,桌子的腿兒折了一根。“嘩啦”,端端好的米飯、湯菜滑落於地,又全廢了。罽賓真人不禁暴跳起來,心說:“這怎麼回事?辦點事情如是不順利。難道有神明在護佑這一班行者?蹊蹺。”但是一轉念,“不對。要說房子塌了一個洞或有可能,但是桌子是新做的,不過置放了幾碗飯食、一盆湯、一碟菜而已,那怎麼能夠折了腿兒呢?”他並不是糊塗之輩,馬上意識到了,“不妙,對方有備。可能我哪一點暴露出來了破綻,而為之窺得吾內心的端倪,揣的是什麼。”到此時,罷,罷,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亮實麵目,打了吧。
罽賓真人發一聲呼,觀中大大小小的道士齊聚,無不執著家夥——劍、尺、鉤之類,將太子師徒封在室內。太子喝問罽賓真人:“爾是何意?”罽賓真人冷笑,道:“何意?要取你們的性命。”太子道:“出於什麼原因?咱們之間有仇嗎?”罽賓真人道:“隻因為你們侵淩了本真人的朋友,看來。”一擺手,聖子大王走向前來,陰著臉,道師徒:“幾位,還認得我嗎?”太子道:“原來是你,這一切全為你這鼠兒攛掇起來的事端?”聖子大王道:“不錯,是我挑唆的,便為了報仇。你們這一班行者還真鬼精,白讓我等費心準備下了上好的飯食。但是,你們畢竟困身牢籠之中,甭想脫逃。終了,必將爾等製作成肉醬,汆丸子而食。”太子冷笑道:“你應當知曉‘困獸猶鬥’吧?看我師徒會否衝破爾等的牢籠。”聖子大王挑釁的語氣道:“你們能嗎?”太子僅答他一個字——“能”。斬釘截鐵,一副自信。聖子大王道:“那便來瞧。”惡狠狠,凶巴巴,玩一派強者的姿態。又語一聲:“先宰了你這做師父的。”舉起柳葉刀,來下殺手。可是還沒落下呢,對方手快,扇他一記耳光。登時,這耗子精渾然不辨方位,蒙燈失向。刀在空中舉著,軟著腿打磨。這多教人害怕,知這刀哪便斫將下來,再誤傷到自己的一方。罽賓真人照他的臉啐了一口,聖子大王清醒了過來。複行便對太子,捧刀進刺。“撲”地,這刀直貫小腹。聖子大王心說:“你這便死就。”但突然感到不對,這刀怎麼還往前走?自己並沒繼續遞進使力呀。哎唷,握不住了。柳葉刀被由手上奪了去,整個柄兒也都沒入了對方的身體之內。這令鼠兒驚愕不已。太子將身一轉,背對聖子大王。柳葉刀颼地完全打後背透出並脫離了自己的身體,“撲”地,剟入了聖子大王的心窩。這鼠兒不知悔改,作惡不說,還愛搬弄是非,不能不殺之,否則遺患無窮。罽賓真人一見聖子大王死了,大怒,呼一聲,眾道士欲行群攻。太子振身,房屋分二,前後兩邊而覆。由梁齊開,就跟斧劈的一般。驚得群道後退,四無遮攔,師徒也便於與敵周旋並施展。但是太子囑咐徒弟們,惟老道士可殺,“這、這、這,三個。”而小道士當縱,他們並非妖人。幾個徒弟齊言“明白”。雙方一場混戰。小道士烏合之眾,加者人數亦不算多,超不過師徒兩倍去。經不起打,全都逃之夭夭。最後,隻剩下三個妖道——罽賓真人、瞎撞真人、跳兔真人,猶不服,仍殺鬥不退。但他們的本事也不怎麼樣,比聖子大王強一些有限。終了,盡被捉獲。威風掃地,同秋後的蔫草,叩頭乞饒。太子道:“想要活命,先須看看你們平素所做下的卑劣事情多少,方可行考慮是否予以一條活命。”三個鼠輩齊稱自己不曾作惡。太子大怒,“已然淪落到這步田地,還耍頑固,既然不招,那便怪不得本師無慈悲之念。”轉道徒弟們:“將這三個妖精梟首當場。”仨鼠輩駭得魂飛魄散,慌忙改口,表示願招。太子道:“那便一個一個地講來,不得半點遺漏。本師會向神佛相請,他們可是秋毫辨察。誰做下什麼,絕難逃過之法眼。”仨鼠輩連聲說道:“是,是。”於是乎,各述曾經所犯下的一宗宗的罪孽。從輕來偷盜,到重而荼毒生靈,表述一一。太子聽他們供罷,指著他仨道:“就你們的罪行,殺幾回也不足以抵贖。然我佛慈悲,具好生之德,予你們各自一條生路。佛家有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爾等須嚴加約束自己,不再為禍端。否則,即便本師不滅你們,其他的聖賢也會絕殺不留。記清楚沒有?”三鼠維諾。太子道:“這便好,好自為之吧,望都要想個明白。”呂春問太子:“師父,怎麼如此便輕饒放縱他們?豈不是太過便宜?他們以後一旦複行作業怎麼辦?”太子道:“無妨。即便他們有那膽量,卻也難以興起風浪。為師已經剝去了大半之多的元功,比常者強不許多,保留住一個人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