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鴛鴦於飛,肅肅其羽 第七章 替天行道(1 / 3)

鄴城大牢位於城西一處偏僻的地方,每日陽光僅在門口停留一個時辰。深灰的厚重高牆將這裏封閉起來,門口的鐵柵欄仿佛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將人吞入其中,再消化殆盡。張念之站在大牢門口,一陣陰風吹過,竟讓他在這個盛夏時節遍體生寒。門後的通道黑洞洞的,裏麵似乎還回蕩著一陣鬼嘯聲。

張念之還是來了,在一夜未眠後,還是拖著沉重的身軀走到了這個地方。他已經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留在了捐納處,身上僅剩下一些散碎的銀兩。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這高牆後麵是他唯一可以謀生的地方。

在門口一位獄卒的指引下,張念之找到了牢頭。牢頭姓沙,叫什麼名字不知道,也沒人在乎。獄卒們似乎都管這位沙牢頭叫“沙頭”,張念之初聽這名字時還嚇了一跳,他好端端地來這裏報道,怎麼又要去“殺頭”呢?戰戰兢兢地問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這裏的牢頭就叫“殺頭”,或許是這稱呼能對犯人起到威懾作用吧。

沙頭掃了一眼憑證,便隨手撂在一邊:“去找老李,以後你就在他手下做事。”話音含混不清,好像連嘴都懶得張。

張念之聽罷心裏暗罵一聲,但也隻得連連稱是,然後去四處尋找那沙頭口中的“老李”。結果一路找下來,張念之發現這裏竟然有三個姓李的獄卒,誰知道沙頭所說的“老李”是哪一個?於是隻得又跑回去問。

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大牢裏轉了好幾圈,張念之感覺自己就是個傻子,被那幾名獄卒故意消遣著玩。好不容易尋到了那老李,誰知他連看都不看張念之一眼便道:“先去一旁待著吧,有事我會吩咐你。”然後便不再理會張念之,轉而和身旁的另一名獄卒繼續聊天。

張念之坐在一旁,像隻被領走的狗。粗俗的笑話和刺耳的笑聲不斷從那兩人嘴裏冒出,張念之腦中嗡嗡作響,感覺四周的牆都開始向自己碾壓而來。

在大牢裏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幾日,張念之便開始跟老李等人學習如何給囚犯派飯,如何領著他們去後山勞作,如何以打罵這些人為樂。

在做前兩項工作時,張念之感覺自己與那些囚犯並無區別,隻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管著另一群行屍走肉,而隻有最後一項工作才能讓他意識到自己還活在世上。當手裏的鞭子從囚犯們的身上劃過時,張念之能感到自己的心還有一絲悸動,而那些留在囚犯身上的鮮紅便是他這些日子以來唯一能見到的色彩。

幾日後,一個神情萎靡的老頭被兩名衛士拖了進來,扔進牢房。張念之聽獄卒們說,這人名叫司馬子如,本是身居尚書令之位的高官,隻因朝廷嚴查貪汙,被一夜之間拉下馬來,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司馬子如被關進大牢後,竟然一夜白頭,張念之悄悄地去看過一眼,那老頭形容枯槁,像極了蜷縮在路邊的乞丐,哪裏還有半分做過高官的樣子?

見了司馬子如的慘像,張念之頓覺身心舒暢,這班貪官就該是如此下場。

豈料沒過幾日,司馬子如便被衛士提了出去,然後再也沒回來。一開始,張念之還以為他已經被處決了,可後來才聽說,高丞相念著舊情,竟然將他當街釋放,還親手為他捉虱子。張念之震驚得無以複加,像這般巨貪大惡之人,朝廷非但不殺,反而要將他釋放,這是何道理?張念之懷著一腔憤怒,心頭又蒙上了一層灰。

夜色降臨,鄴城已是燈火通明,可城西大牢卻還籠罩在黑暗中。這一晚,一向吝嗇的沙頭竟然破天荒地請獄卒們在牢中喝酒。見機會難得,獄卒們便通通圍坐在桌邊,喝酒吃菜,天南海北地聊的不亦樂乎。

在這難得開葷的時候,張念之卻被安排去看守大牢,伴著明明滅滅的鬼火,望著一群臭氣熏天的囚犯。其實張念之本也無意與他們湊熱鬧,獨自一人倒也清淨,於是他便索性在幽暗的牢房內四處溜達。

路過關押死刑犯的區域時,張念之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什麼人在低聲說話。張念之心裏一緊,覺得有些奇怪。

於是,他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來到一處極為偏僻的牢房所在,這裏隻關押了一人,便是與司馬子如一同被抓進來的貪官。張念之藏在圍牆的轉角處,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這一下,他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