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工商所認定你嫂子為屢教不改分子,屬於不良商販的典型,”畢勝利瞥了妻子一眼,有心無意地提起那些舊事,訴苦般地說道:“也就是你那位同學何秋霖,要取消你嫂子在和平菜市場賣肉行的攤位並吊銷營業執照,並且把她給清理出去。沒辦法,你嫂子急了,硬是拽上我到工商所去與人家理論。唉,理論什麼呀,咱本來就是理虧嘛。我去了以後,何秋霖認出我是你哥,這時我才知道他也是機械廠的子弟,還是你的高中同學。我代你嫂子跟他說了不少求情的好話,最後人家總算肯幫忙,這才保住了你嫂子的‘飯碗’呀。改天你見到他時,一定請他到家裏來吃個飯,我們一直都想當麵謝謝人家呢。”
“哎喲,你別老提我過去的那檔子事了嘛!”陳素英的臉麵上有些掛不住了,撒嬌地推了一下身邊的丈夫,把嘴一撇,不容置疑地說道:“我現在不是改過自新了嘛,不然,人家工商所發的那個‘信得過個體戶’的牌子,一直不都掛在我的攤麵上嗎?”
“幾年未見,沒想這小子如今抖起來啦,”畢自強聽到關於何秋霖的事後,不禁咧嘴笑了,點頭應允道:“哥、嫂子,我知道了,改天我會替你們感謝他的。”
當晚,畢自強從自家走出來,獨自來到對麵的一棟宿舍樓。登上四樓,他用手敲了敲一戶人家的房門。
來開門的是男主人。當他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先是呆愣了一下,繼而才露出笑臉,十分熱情地招呼來客進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畢自強當學徒時的師傅區誌剛。
去年時,區誌剛結婚了,可尚未有孩子。妻子名叫夏之冰,二十六歲,是他在成人補習班學習期間認識的同學。後來,他倆又一同考入市電大業餘大專班。三年後,區誌剛不僅獲得企業管理專業的大專文憑,同時還收獲了一份甜蜜的愛情。這一年,他可是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啊。不久前,他剛度過三十歲生日,又被廠裏提拔為中層幹部,擔任鉗工車間主任。可謂年輕有為,春風得意呀!
在客廳裏,有一位留著披肩發、膚色白皙的女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正是區誌剛的妻子。幾年前,區誌剛在與妻子談戀愛時,畢自強曾經見過夏之冰,當時對她的印象還很不錯呢。
“你好,嫂子。”畢自強對夏之冰點了點頭,禮貌地向她表示問候,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雙手,謙恭地說道:“嗬嗬,我過來看看我師傅。真不好意思,打攪你啦!”
“別客氣,你坐呀。”夏之冰抿著兩片薄薄的嘴唇,露齒一笑。起身去為來客沏上一杯清茶,然後,客氣地對這師徒倆說道:“你們慢慢談,我忙我的去了。”
夏之冰邁著姿態優雅的小碎步,扭身進臥室去了。
兩人一番寒暄後,區誌剛對畢自強出獄後的生計問題表示關心,主動問起他今後的打算。
“嗬嗬,這個……我還沒想好呢。”畢自強衝師傅淡然一笑,苦澀地說道:“反正這年頭不會餓死人的,看看再說吧。”
在那個年月,勞改釋放人員是絕對被世人瞧不起的。人生對於他們而言,似乎已經落幕了。盡管他們回歸了社會,卻不可能會被國營或集體單位所接納。而一個人如果沒有穩定的工作和經濟來源,他將變得一文不值,隻能遭人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