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麼回來的晚啊,看澆著了吧。”她把傘舉到了程哲的頭上。這個小姑娘程哲已經很熟了,就是屯裏第一個讓他捎圍巾和紅頭繩的那個,也是經常來收購站賣藥材的屯東頭蘭家的蘭小翎,他不在意地說:“這不到家了,雨才剛剛下大的嘛。”
“快卸車吧,別說話了,等澆一會兒就濕透了。”小姑娘不讓程哲說話,自己倒說個沒完。“我娘沒做好飯的時候,我就想你是不是快回來了,你以前都是天不黑就回來,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啊。”見程哲笑了,她又說:“你回來還得做飯,我給你拿來了新出鍋的兩個玉米麵大餅子,三個煮熟的土豆,還有白菜鹹菜,你就不用自己做飯了,對付著吃口吧。”程哲心想這小姑娘心還挺細,連鹹菜都拿來了。
卸完了車,程哲拿起毛巾擦了把臉,遞給了小姑娘,她臉上也掛滿了雨珠。程哲打開包袱,要給小姑娘找新買的花褂子,好讓她趕緊回家。小姑娘搶過來又把包袱係上說:“找什麼找,快吃飯吧,趁這會兒還沒有涼透。我不是急著來拿東西的,以後再拿好了,你累著呢,吃完飯好好歇著吧。”小姑娘沒有走,她麻利地把飯桌放在炕上,看樣子是想多待一會兒,一邊看著程哲吃飯,一邊再想說說話。
這時,一個人走進了收購站大院,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叫道:“程大車老板,你看看誰來了!”程哲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急忙從屋裏跑出來,小姑娘也跟著跑出來,天雖然完全黑下來了,但程哲知道這是誰,先是緊緊地握著手,繼而又緊緊地抱在一起,還相互捶打了幾拳。小姑娘看得愣了神,小聲說:“這是誰呀!”程哲鬆開手,對小姑娘說:“這是我的一個老鄉。雨要下大了,你快回家吧,謝謝你啦。”小姑娘悻悻地走了。
兩人進屋後,程哲點上了馬燈。
“程副連長!我們又見著了。”來人抑製不住激動,叫了一聲副連長。
“哎,怎麼就是改不掉了,叫大哥。”
“這不是就咱兩個嗎。”
程哲讓來人炕上坐,隨手把飯桌擦了擦。他把進城帶回犒勞夥計的一個燒雞,一包豬頭肉和鹹花生米擺在桌上,又把小姑娘拿來的土豆和鹹菜也擺了上去,隨後把牆角的小酒壇子搬出來說:“我進城給夥計們捎回點吃的,你還真有口福,咱們喝點,邊喝邊聊。”
看來他們的關係著實不一般,來者沒有一句謙讓,就脫鞋上了炕。
他們的關係確實不一般,家鄉雖是兩個縣,但相距也隻有六七十裏。後來同進了一所軍校,就既是老鄉,又是同學。畢業後又在一個連隊,不僅是上下級,還是鐵哥們。一次的特殊事件,又讓他們一同闖了關東。初到東北的時候,一起輾轉了好幾個地方,但都沒有幹長久。後來被騙進了山林,去開山修路,也是不如意,兩人在偷偷離開時,走散了。當再次相遇時,一個已幹上了車老板。另一個說,你就在這幹吧,這裏就是個圓心,我就在離這百八十裏的地方找活幹,見麵也容易。
“你虧得晚來了點,要早一點,我還沒到家呢。”程哲自己倒上了一碗酒,把小酒壇子遞過去。
“我吃中午飯的時候,已是過午,吃過飯才動身的,四十多裏路怎麼會來得早,眼看要下雨了,我是緊趕慢趕沒有淋著。”來人端著小酒壇,也滿滿地倒上了一碗。
“二個月多了,我們也沒見麵,一直想過來看看大哥,但忙著秋收,沒空過來。昨天地裏的莊稼才全部運到場上,今天上午收拾了一下場院,一切停當了就趕過來了。這次來主要是有事要跟大哥商量,我已經想了很長時間了,我們出來有一年半了,想過一陣子賣完糧,回老家一趟。”
“你不來,我也想去你那裏,打算送去這趟貨後就去找你,我也想年前咱們回去一趟。”
“我看你暫且還是不要急著回去,我先回去看看。再說來年的莊稼怎麼種,也沒個譜,聽說日本開拓團要來收地,這狗日的小日本,真不讓人活了,這裏的老百姓全靠種地過日子,開拓團收去了地,老百姓無地可種,怎麼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