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段雲義喪膽蘑菇街(3 / 3)

但那車夫並未慌亂,而是把另一條粗繩子係在了捆綁段雲義的那根細繩上。還提了提再確認係牢靠之後,車夫把粗繩另一頭係在自己的腰上,然後返身順著城牆的排水道,三下兩下就攀上了兩丈九尺高的城牆,再捯著繩子生生地就把段雲義也提上了城牆。

段雲義差一點兒就被嚇死,他擔心繩子斷了,擔心提到半路上會鬆手,擔心城牆碟垛會磕碰壞了他的頭,……但是什麼情況也沒有發生,段雲義被像是從井裏頭拔了一桶水似地就被拔上了城牆。

巡更的馬車離得更近了,已經能聽得見巡更人咳嗽的聲音了。但是車夫此刻已經站在城外牆的垛口上了,並且正把段雲義緩緩地又放了下去了——那巡更人的梆子聲馬蹄聲咳嗽聲,連帶著最後的希望一下子就都離開段雲義遠去了!

南城牆外麵本是護城河,河水不深但極為寬闊,其實就是有長達三四裏地的一大片泥潭沼澤,泥沼裏深不可測,每年都會有放牧的牛馬駱駝陷入其中難覓蹤影。段雲義又害起怕來:他怕車夫會把他投進泥潭,要那樣他真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任他有金銀百斛良田千畝糧米萬擔又有什麼用?他兒子以後上墳也隻能哭一座空墳了!

車夫不管段雲義想什麼,還是輕鬆把他提起來徑自向泥潭水澤走去,也不知道是路徑熟還是輕功好,隻聽見腳下麵時而是水濺聲,時而是泥漬響,不長工夫就來到了護城泥沼的南麵——段雲義卻覺得漫長的就像熬了一輩子。

護城河的南邊生長著連片的蒲草蘆葦,一望無邊、空寂無聲,高得都能掩住人了,又距離有人家的地方太遠,人走進去驚起來的隻有過夜的水鳥,都嘎嘎驚叫著撲棱棱地飛遠了。柔軟的蒲草堅韌的蘆葦抽在段雲義的頭上臉上都像刀子刮一樣痛。終於他被放在了地麵上,也解開了他綁手的繩子,甚至還揭掉了糊嘴的膏藥,雖然連帶撕下來無數根胡子,但段雲義還是從心眼兒裏感謝這位強人車夫。

車夫找一片幹燥的空地坐下,摸出煙來又抽著了一支。而且又再點著了一支煙,居然還塞到了段雲義的嘴裏。段雲義太需要這支煙了,它不僅能讓他平一平心氣,而且又讓他看到了希望,他大著膽子問:“好漢,你我素不相識,我可曾得罪過你嗎?”車夫搖搖頭。

段雲義又問:“那好漢你是受人之托,收了旁人的銀子,代人來出頭了?”車夫噴出了一口煙,還是搖搖頭。

段雲義趕緊又往跟前湊近了,看見車夫正拿那把冰冷的彎刀在劈身邊的蘆葦,蘆葦很痛快地紛紛悄然倒下,段雲義忙又退了回來,嘴裏說:“好漢,您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既沒有找你也沒有惹你,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非要這麼樣地把我弄到這個地方來呢?”

車夫停下了手裏刀的劈削,抬起頭來慢慢地說:“我請你來倒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想看看你這個人有沒有作人的良心?還算不算是個人?”

段雲義可憐地說:“千真萬確,我可是好人好商人呀!”

可是車夫就像拉閑話似地開始數道起段雲義在宣化的樁樁罪惡來。有些像麻死盛世來家的葡萄、還踩壞穀子地,段雲義都還能很清楚記的。但有些像克扣雇工工錢、往糧食裏摻雜使假等等,他早都習慣了,也早都忘記了。可是他知道反正樁樁件件差不多他肯定都幹過。

段雲義突然想到這車夫雖說看著麵生但卻說一口道地的宣化城裏話,便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名字。他嘴裏頭嚅動了半天,終於試探著說了出來:“好漢,你老——可就是那——那大名鼎鼎的——城上飛?……”

隻聽見“啪”地一聲——那貼膏藥嚴嚴實實地又糊在段雲義的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