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梅就要出嫁了。
離結婚的正日子還剩二十幾天,劉建梅忽然提出來婚後“回三”時,娘家的喜筵她不想在宣化城裏辦了,也沒說到底是為什麼。劉柏年一下子有點為難,不要說已經付了喜筵定金的“朝陽樓”飯莊還得去退定,關鍵是有些喜帖都已經發出去了,真不好意思挨門挨戶再去通知人家改時間換地點。再說能換在哪裏呢?張家口倒是櫃上既有分號又有公司,但婆家剛在張家口辦過了喜宴,娘家又拉著大隊人馬也跑到張家口去辦,也會貽笑張宣兩地,成何體統?
話傳到張家口“大德玉”常家,常家就派人來過話說,要不然索性娘家婆家在宣張兩地就都不辦了,兩家在北京城裏也都設有分號,幹脆就在北京去同辦一場婚禮,也不分婆家娘家誰的客,隻要排場大氣氛好客人說好就好。劉柏年和家人一商量也就同意了。
其實常家的想法是:庫倫和恰克圖的生意都離不開常謙和的親自打理,回來完婚後就應該讓他趕緊趕回去;常家在京城本來也有許多關係,也需要通過辦婚事加深鞏固,而把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都請到張家口來顯然是不現實的,正好劉家有這樣的意思,所以結婚典禮索性就改在北京舉辦了。
劉柏年倒沒覺得什麼,焦慧嫻卻有些受不了了,當著建梅還是平常的樣子,背了她就難免要飲淚吞聲。
劉柏年說她:“閨女出閣外嫁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老話說女大不可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能老守著她看著她?”
焦慧嫻說:“這樣的道理我能不懂?但總不是你十月懷胎三年哺乳二十年操心費力,你一竿子就把她趕到了漠北荒原,我們娘倆想做個夢怕連夢都飛不到那麼老遠去,你讓我想念起她來可怎麼辦呀?”
劉柏年說:“這怎麼是我趕她去呀?不都是她自己想要去的嗎?你少說少攔了嗎?不是也沒能攔住嗎?倒好像是我這當爹的心太狠了。”
焦慧嫻歎著氣說:“這閨女要走了,還是到那麼遠那麼苦寒蠻荒的地方去,我眼裏流的淚都沒有我心裏頭流的血多呀!”
劉建梅還是照常要到女子學堂裏去念書,不同的是汪江紅走了,汪江瀾和哥哥劉建棟也都離開了中學堂。每天看到穿著中學堂製服上學下學的男學生從門前走過,劉建梅總是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她也在學堂裏接到過汪江瀾寄給她的一封來信,她看也沒看就把信放到燈上燒掉了。事後想想這樣做既對也不對:也許應該看看信裏究竟寫了些什麼,不看就燒掉是不是顯得太絕情了?可是燒過信後看著那翩翩飛舞的紙灰,她覺得這像灰蝴蝶一樣輕盈飄揚起來的灰燼,一定能把她的心思帶給還掛念著她的人。
正式接親前六天,常家傳話人又來了。他傳達了未來的新女婿常謙和的意思,那就是在北京舉辦婚禮後他和劉建梅就要直接坐火車趕回恰克圖。這讓沒有思想準備的劉家人一下又犯了難:原以為婚禮後常家會先安排小兩口回榆次老家去認親祭祖,而後女兒“歸寧”回娘家再小住些日子,然後慢慢提去恰克圖的事。沒想到父母和女兒的別離竟這麼快的就擺在了麵前。
焦慧嫻先就不明白,說:“這去外蒙古恰克圖多少年來就都是走宣化張家口,然後走張庫商道,怎麼又能從北京坐火車直接就去了,他們還就能從宣化的半空中飛過去呀?”
劉建棟忙找了張《中華民國地理全圖》指給父母看,原來現在坐火車東行出山海關,走俄國人修的南滿北滿和西伯利亞的鐵路線,也能繞行到恰克圖,再折返到庫倫也很方便。因為路途雖然遠了許多,但坐火車速度快、人也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