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柏年和李長鎖他們一行艱難行走在返程路上,沒有向導,隻能憑借著對來時路途的記憶,順著往來商隊走出來的車轍痕牲口蹄印摸索著往前走。
罡風蕭瑟、秋草青黃。想想離著自己的家鄉越來越近了,人們疲憊的臉上也都添了越來越多的希望。
劉柏年正走著看了一眼天邊,就對大家說:“你們看看,這西北天上都黑上來了,別再貪黑趕道了。就提前安下帳篷歇了吧。大家下力把栓帳篷的橛子砸深繩子係緊了。把車支好,把馬匹栓牢。早看東南晚看西北,今天夜裏的風恐怕小不了。”
李長鎖說:“這才不過九月初,一早一晚的就這麼冷了,好像都能聞到下雪的味道了。”
劉柏年說:“古人詩裏說的逼真: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這時候恐怕離著下雪也不會太遠了。可是在咱家裏頭這時候不過才剛剛摘葡萄呢。”
一句話勾起了大家夥的思鄉之情,便七嘴八舌地念道起宣府家鄉來了。
劉柏年親自檢查著帳篷的搭建、馬匹的栓係、車輛的穩固,馬車上包裹孫掌櫃的馬皮已經被風耗得像鎧甲一樣堅硬。劉柏年用手撫摸了一下依舊是心如刀紮。
這天後半夜果然起了大風。被風鼓吹的像一塊紙片一般輕薄的帳篷牽拉得繩索像琴弦似地“咕、咕”作響。摸黑爬起來的劉柏年他們還正在拚命地釘樁撅、緊繩索,帳篷卻飄也似地拔地而起、陡然消失。
大家正在驚魂未定,李長鎖又突然喊了起來:“哎呀,不得了啦,馬匹也被風吹跑了。”果然,大家乘騎的馬匹掙脫了栓牢韁繩的樁撅,相互牽扯著順風跑去。生生地把被狂風欺淩得生不如死的劉柏年他們拋棄在了狂風肆虐的草原上。
劉柏年高聲喊道:“都趕緊去追吧,那刮跑的不是帳篷馬匹,那是咱們活下去、走回家的命根子呀!”風聲裏這喊聲微弱得就像蚊聲一樣小,但是卻讓大家肝膽震顫、恍如雷擊。
大家都要跑去追趕帳篷馬匹,但是又不能丟下沒有了駕乘的馬車,車上還有拉的生活用品,還有孫掌櫃的骨殖。李長鎖一咬牙,竟自己鑽進車轅裏鞍鞧裏拉起車來,大家就拚盡全力攆起逃走的馬匹來。風更急,並且漸漸地有雪片飄落下來,狂風卷著雪片的暗夜看不清方向,大家隻能高一腳地一腳地向前艱難跋涉。
幾個人替換著拉車,不知道走了多遠,也不知道向著什麼方向。李長鎖對劉柏年使勁的喊:“東家,大家夥實在都走不動了,誰知道前麵是什麼地方呀,咱歇一歇再追趕吧?”
劉柏年正要說話,一個夥計指著前麵方向說:“那裏有一個山坡,到山溝背風處找個地方先歇歇吧。”大家都說好,劉柏年就讓大家向山溝裏麵奔過去。
山溝背風處果然風小了許多,有人還提議溝深處風會更小,也許可以點起篝火驅驅風寒。好像看見了地上還有很新鮮的馬糞蛋兒,咱的馬匹也許就進了溝了。
劉柏年說:“不能再往溝裏走了,現在已經辨不清方向了,在溝口起碼還能看一看初升的太陽辨別一下方向,咱進不進溝還是等到天亮以後再說吧。”
大家饑寒交迫、困凍交加、又不敢坐下,隻得相擁著跺腳取暖,眼看著麵前的漫天風雪讓草原披上了一層灰蒙蒙的白色。天漸漸亮了,在東方的一抹曙光中,風漸漸的停了,雪也慢慢的住了。
一輛勒勒車從遠處吱吱扭扭的慢慢走來,像漫漫雪地裏駛來的一條生命之舟。劉柏年是最先從凍餓的恍惚中驚覺過來的。他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勒勒車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嘴裏拚命張合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趕勒勒車的是一個年青的蒙族姑娘,還生了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她猛然看見了一個渾身披雪、麵目煞白的男人突兀站了自己的麵前,也是吃驚不小,顫聲問道:“你是……誰?到底是人還是鬼?”
“我……是人,我們都是人。”劉柏年指著自己身後的李長鎖他們說。
“是人黑天半夜還敢到這個地方來嗎?這裏就是我們當地人的‘安魂地’,白天都沒有人願意過來。你們夜裏是怎麼挺過來的?”姑娘說。
劉柏年並沒有覺得有多麼可怕,他指著背後的山溝說:“我們就待在溝口,我們的馬匹也許就都跑到溝裏麵去了。”
蒙族姑娘說:“那裏就是有名的‘野狼峪’,當地的人是沒有人敢走進去的,別說幾匹馬了,有成群的幾百隻羊被風刮進去也就隻能剩下一堆堆的白骨了。”
劉柏年他們聽得毛骨悚然,慶幸昨天晚上沒有走進‘野狼峪’去。姑娘問:“你們從那裏來?到哪裏去呀?”
劉柏年說:“我們是從宣化府過來的生意人,做完了買賣要趕回到家裏去。”
姑娘說:“你們的路走錯了,已經偏出商道一百多裏地了。還要再返回去才對。”
劉柏年說:“我們都是跑了一夜了,人已經又困又乏,馬匹也都沒有了。你看能不能給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歇歇腳呀?”
姑娘說:“遇到了你那就是有緣份的,你們現在就是想走我也不會讓你走的!我現在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沒有幹完。你們先在這裏等著我,我幹完了自己的事情就回來找你們。”說完她就要趕著勒勒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