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薄海驚心的傷痛(2 / 3)

一個蕞爾小邦,竟能給大清帶來深重災難,而洗雪國恥,隻能留待後人,真令李大人抱恨終身。

“平生自詡楊無敵,諸將猶誇石敢當。何意馬關盟會日,眼頭鉛水淚千行!”

此恨之深,致使李大人從此未曾踏上日本的國土一步。

1896年,73歲的李鴻章出訪歐美諸國時途經日本轉船,為了踐諾明誌,這位老人堅決不上碼頭,不踏上馬關土地,堅持命人在兩船之間搭上木板(一說是搭乘舢板),冒著葬身大海的風險,跳上了開往美國的輪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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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判桌上喪權失地,這在朝中與地方引起的震動與憤怒可想而知。

幾十年宦海沉浮,李鴻章也深知,不厚道的是大清皇家。

所以,簽訂《馬關條約》的第二天,李鴻章一行登輪回國。船至大沽,李鴻章先派隨員盡先副將楊福同星夜赴京,齎送約本至總理衙門。

他自己則留在天津,給皇上寫報告。

20日,他報告簽約經過的奏章遞上去,一並向朝廷請假二十天,準備養傷。

李大人猜得不錯,此時的朝廷,又是新一輪熱浪滾滾。

國際風雲變幻,俄、法、德三國起而幹涉,廷臣議論紛紛,全國輿論嘩然,悔約再戰之呼聲頗高。[ 《甲午戰爭史》]

後世的史書裏邊,較少有人注意,大清朝廷上下發生的這一變化,一個重要的前導因素是:俄德法三國終於出頭了。

這應該也在躲在天津的李鴻章意料之中。或者說,是他赴日成行前就期待出現的一個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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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來看,這些意見當中,最有價值的,也就是關於“持久戰爭”的建議。

日本野獸的要價,絕對是“中國曆史新高”,前所未聞,讓人大受刺激,大為驚懼。權衡之下,再戰之聲又起,實屬正常。恰如劉坤一所言,“況用兵兩年,需餉不過數千萬,較賠款尚不及半,而彼之所費愈多,‘持久’二字,實為現在製倭要著。”

加上國土呢?那是無法計算的。

道理再簡單不過:把這些錢給日本,還不如發給將士,發兵跟日本人幹。

所以,一時間,各種反對批準《馬關條約》的奏折如雪花般遞到朝廷。署理兩江總督張之洞認為若答應日本的條件,很可能把大清勒垮了,“若照倭索逐條,更是自困自危之道”;劉坤一、宋慶等人也上疏,痛斥條約的苛酷,表示清軍可以與日軍再戰,堅決要求廢約。

這一輪主戰者,以各地督撫和前線將領居多。按說,這些人既有理論功底,又有實踐經驗,很多是前線參戰人員,應該更有發言權。

在這些聲音中,有一種聲音更是泣血含悲,那就是來自台灣的聲音。

中日簽訂條約,割台的消息傳來,“台人驟聞之,若午夜暴聞轟雷,驚駭無人色,奔走相告,聚哭於市中,夜以繼日,哭聲達於四野。”

進京參加考試的台灣舉人汪春源等人上書,言語憤激幾乎已是質問:目睹全台慘痛情形,難道不夠蒙聖上加以顧慮?當政者一說要統籌大局,便是以京畿為重,以海疆為輕。不知拋棄台灣百姓,天下人心瓦解,以後誰還肯為皇上出力!整個國家的大局必然出現變化,危害恐怕不止在京畿!——“睹此全台慘痛情形,豈有不上廑聖慮?但以議者必謂統籌大局,則京畿為重,海疆為輕耳。不知棄此數千百萬生靈於仇敵之手,則天下人心必將瓦解,此後誰肯為皇上出力乎!大局必有不可問者,不止京畿已也。”

誠哉斯言!勇哉斯言!這已經是對大清的深刻警告了。此後的情形,恰恰印證了這一點。

但是,如前邊所言,那幫奴爾哈赤的子孫們,已經沒有那個膽量再打下去了。

他們害怕的是日本人給的期限,還懸在頭頂。

當然,當時很多人熱血上湧,提出的很多建議卻十分荒唐,象什麼割新疆給俄國,給列強銀錢、好處,換來他們對日本采取行動,也就是“寧可把肉骨頭扔給它國,讓他們狗咬狗”,這根本無助於解決危機。甚至,這種“以夷製夷”的辦法,無異於飲鴆止渴。

實際上,列強的幹涉,確實也不是什麼心地善良,而是從各自的利益出發,絕不白給大清幹活。事後,總要有代價的。所以,當朝人們被列強的“國際精神”鼓舞,實在是對他們的作用估計過高了。

包括現代人的一些觀點,也含有這方麵的不科學成分。

但是,這隻是方法上的問題。如前章節所分析的,隻要堅持下去,我相信,大清必能摸到一條道路,聚攏人心,重整軍備,最終拖垮日本,戰勝日軍。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經受日本更為瘋狂地侵略殺戮。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清非但與國無罪,還與民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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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曆史沒有假設。不爭氣的大清朝廷,那些說了算的人已經決定不再打了,任誰說也改變不了現實。

光緒的心情當然是憂憤異常,卻也是害怕異常。麵對割地賠款,光緒帝悲憤地說:“條約要割台灣,而台灣一割,天下人心皆去,朕何以為天下主?”

但是,除了痛哭流涕,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一方是換約期限的催逼,一邊是群臣要求再戰的奏章和台灣官民的質問,他也成了兩頭受擠壓的主。

六神無主之下,光緒又準備讓太後說話,“應先請太後懿旨,再作定奪”。

可是,慈禧老娘們突然又病了,病得不能見人。——內監傳旨“今日偶感冒,不能見,一切請皇帝旨辦理”。第二天,又傳旨“和戰重大,二者皆有弊,不能斷。令樞臣商量一策以聞”。

靠那些多數主張批準條約的樞臣們,還能商量出個什麼策?

萬般無奈,光緒帝隻好批準條約。召見軍機大臣後回到書房毓慶宮,見到了自己的老師翁同龢,兩個人“戰栗哽咽”,“相顧揮涕”,師徒二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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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記:“夏四月……庚戌(5月3日),命道員聯芳、伍廷芳赴煙台與日本換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