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還保持著一點理智的伊藤博文來說,也看到了這個誘人的目標。
1月27日,日本大本營召集當時在廣島的閣員及大本營的高級幕僚,就兩國媾和問題舉行禦前會議。新補參謀總長陸軍大將小鬆彰仁親王,內閣總理大臣伊藤博文、陸軍大臣山縣有朋、海軍大臣西鄉從道、海軍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參謀本部次長川上操六等出席了會議。會議確定了“以此次中日兩國開戰主因之朝鮮獨立、割讓土地、賠償軍費及將來帝國臣民在中國通商航海之利益等問題為重點”的媾和條約方案。明治天皇閱覽後,即批準這個談判條件。
所以,日本人開始玩弄花樣。
首先,日本人根本不想休戰,停止在山東的進攻。可是,按照國際慣例,開始議和談判就要實行休戰。怎麼弄呢?日本人開始拋開“公法”,耍賴。
日本人對熱心調停的美國人提出的休戰問題,答複譚恩說,“至於休戰條件,縱使日本政府許諾休戰,亦須在兩國全權委員會商後,始能明言。”就是要在談判中再商量,“停戰時間應經各自全權代表在會議上同意”。
然後,又宣稱,張蔭桓、邵友濂沒有全權出使大臣的資格。
當日本政府獲悉張蔭桓一行由上海起程後,才連忙於1月31日,任命伊藤博文和陸奧宗光為全權辦理大臣。
但這兩個家夥根本不打算展開和談,而是認定“詳細觀察目前國內外形勢,不能不說媾和的時機尚未成熟”。實際上,他們在等威海作戰取得成果。
經過他們二人的進一步密謀,最後想出了一個很下流的辦法:雙方會晤後,“第一步先查閱他們攜帶的全權委任狀的形式如何,如有不符國際公法一般慣例的規定,在未進入正式媾和談判之前,即拒絕與之繼續談判,宣布此次談判失敗。這樣,就可在不暴露我國媾和條件下使談判決裂。”[ 陸奧宗光:《蹇蹇錄》]
這真是機關算盡!在雙方使節還未會晤之前,他們就挖空心思要破壞談判了。
於是,伊藤與張蔭桓見麵後,互換授權敕書時,見清廷頒給張蔭桓、邵友濂的敕書“著前赴日本,與日本所派議和全權大臣妥商一切事件,電達總理衙門轉奏裁決。”抓住“電達總理衙門轉奏裁決”一句,堅稱張蔭桓“非全權大臣”。
實際上,天皇頒給伊藤博文、陸奧宗光的敕書,“受命為全權辦理大臣,與大清國全權委員會同協議,便宜行事,締結媾和預定條約,並予以記名調印全權。其所議定各條項,候朕親加檢閱,果真妥善,即便批準。”裏麵“候朕親加檢閱,果真妥善,即便批準”,與清朝“轉奏裁決”完全是一個意思。照這樣摳字眼,伊藤也不是日本的“全權大臣”。
就怕流氓有文化。但日本人就是這麼無恥無理。
日本人玩的這套把戲,其實根本瞞不了世人。作為大清使節團顧問的美國人科士達明白看出,日本拒使的原因之一,不過是“日方已經派出一支軍隊去攻襲威海衛炮台,擊毀或捕捉在那裏避難的中國海軍的剩餘部分。當著使臣在廣島舉行會議時,在該炮台正進行著激烈的戰事。無疑,日本人感到在這一仗勝利結束後,他們可以處於一個較優越的地位來簽訂和約。”[ 《科士達外交回憶錄》,《中日戰爭》]
對於美國人的熱心,日本一直心存戒心,擔心美國人從中加以幹涉。日本不惜抹了美國人的麵子,當然會引起美國人的不滿。但目前,狂妄的伊藤是忽略了這點的,或者說,是不太那麼擔心的。
以勝利者的姿態,玩弄公理,伊藤就這樣無賴地拒絕了與大清使臣的和談。
非但如此,日本人嚴密監視中國使團,竟不允許使團往北京發電報,交涉後答稱:發可以,但把密碼拿來閱看後才能發。
中國使節團蒙此恥辱,頭等參讚官伍廷芳不禁長歎,無戰場勝利,哪來使團的威嚴,“我將卒苟能奮勇於疆場,不容其猖披,何致就彼而受此欺慢?欲消此恨,其在將與兵焉!和局易成與否,亦在戰爭之勝負判也!”[ 《伍廷芳致盛宣懷函》,《盛檔,甲午中日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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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出爾反爾,下達逐客令,中國使團蒙羞受辱。
伊藤特意單獨與伍廷芳談話,托其代向李鴻章致意。實際是隱晦地提出,“貴國何不添派恭親王或李中堂(鴻章)同來會議,鄭重其事?”又說:“現在兵攻威海衛,南邊一帶已得,但海麵及劉公島各炮台現尚鏖戰,勝負未分,大約指日可全取。軍情萬變,時刻不同,早和為宜。”[ 《伊藤博文與伍廷芳問答節略》,《盛檔.甲午中日戰爭》]
一則脅以兵威,一則指名要奕訢或李鴻章到日本議和。
明明是可以明確提出的事,伊藤卻與非全權大臣的伍廷芳的單獨談話,還被認為是日本在廣島會議中的最得意之筆。陸奧頗為自得地說:“這雖然不過是一次談話,但後來李鴻章之所以能出任中國全權使臣親赴馬關,未嚐不與這一席話有關。”[ 陸奧宗光《蹇蹇錄》]
對這種肆意玩弄,大清朝廷也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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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7日,日軍占領劉公島,俘獲北洋艦隊全部艦船。
日本戰略目的已經達到,也感到終於獲得了談判桌上的優越地位。
當天,日本政府便公開聲明:中國另派大臣,須有允償兵費、朝鮮“自主”、商讓土地及與日本日後辦理交涉能畫押之全權。
無奈,大清被日本人的攻勢和勝利嚇破了膽,慈禧太後急於求和,隻能召回李鴻章,委派他赴日乞和。
這是第三次,和談終於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