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人,湖南巡撫吳大澂(就是甲申政變時派往朝鮮的吳特使)鬥誌昂揚,主動請纓參戰,被任命為幫辦東征軍務。當他前去籌賑軍糧時,直接被驚住了,馬上轉過頭來,向朝廷,向李鴻章、王文韶、盛宣懷,以及廣東、浙江、湖北等地督撫發電報請求支援,求爺爺告奶奶,直稱“幸存百姓甚或有十餘日不得食者”、“災民之悲慘,目擊傷心,不忍漠視。如若不迅速撫輯饑黎收拾人心,戰爭將很難進行”。
未曾征糧,先得救災。
沒有被敵人嚇住,但麵對千裏餓莩、屍橫遍野,吳大澂完全喪失了必勝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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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就近攤派補給,實在無實現可能。即使朝廷能從各地調撥,勢必又要遠程運來。龐大的軍需,既增加了轉運的困難,也大大拖後了軍隊行動的速度。
因為缺乏專門的輜重部隊,清軍倉促出兵,糧秣輜重大部分還要自己肩扛馬馱,隨軍而行,木輪馬車在朝鮮及滿洲官馬土石道上行進困難重重,部隊的推進速度大受製約,機動性實難保證。
哪裏還有兵貴神速,動如疾風、進如迅雷……簡直是老牛拉破車。
慢慢往前方磨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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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6日,衛汝貴才抵達義州,接到李鴻章電報:“電旨屢催進兵,為葉軍南北策應,豈知遠莫能致!”
大島義昌已向牙山清軍開進,如果早日從北部向日軍施加壓力,或可有所幫助。但李鴻章已知“遠莫能致”,所以,竟然還有一些牢騷。
不知道“我兩日可抵漢城,日軍須四日”的自信哪去了?
老大人忘了,那是十年前的結論。
十年後的此日,日本國內鐵道線全長3,200公裏,鐵道網延伸到了全國各主要城市。
十年後的此日,日本國內航運發展迅速,雖然一次性運兵運不了,還要往返很多趟,但已經不再需要租借英美的客船了。
可能老大人也忘了當年那個判斷的理想前提是:兩軍同時進發的情況下。
好比有這麼一道數學題:中日兩軍從兩頭向漢城進發,已知中國軍隊離漢城某某裏,每日前進某某裏,日軍離漢城陸路某某裏,海路某某裏,海上行進每日某某裏,陸上行進每日某某裏,問誰先到達,先幾天到達?
答案:清軍先到。比日軍早兩天。
但是,戰爭不是理想的數學計算題。
戰爭也不是賽跑,雙方蹲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聽著一聲發令槍響。
日軍比清軍早起身二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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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奇怪的是,李鴻章又命令與衛汝貴同一天抵達義州的馬玉崑,率毅軍“先進平壤”,衛汝貴,留下。
這是一個很少被注意的細節。包括一些客氣點說是比較懂戰略不太明白戰術問題的人。
26日,李鴻章想已得知前一天豐島戰事發生,那麼,隨便判斷一下,也應該首先想到牙山守軍也是危在旦夕。這個時候,衛汝貴留下幹啥呢?
負責安排好大東溝至義州的轉運事項後再“相機前進”。[ 《寄義州電局交盛軍衛統領》,《李文忠公全集 電稿》,第16卷]
問題在大東溝,更在後勤。
按原計劃,大軍到了鴨綠江安東,到了才發現,渡口軍事設施不全,棧橋、浮橋沒有,缺少轉運的船隻,海運來的部隊無法上岸。
雖然據說事先已經通知,但幾乎沒有做什麼準備。找到地方官員的時候,誰知還扯起了皮,說江那邊的事,歸義州府管。這是什麼意思呢?大清官員開始踢球了,而且還一腳把球踢給了朝鮮那邊。
這是洋人雇員所說“中國人辦事極不認真”的又一表現。
說實話,這種事幾千年不絕跡。我到有關單位有關部門辦事,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我不知道”、“這事不歸我管”。管的人不在,這事就辦不了,分工細啊,“有關部門”竟然有“無關人員”,實在沒轍。
前方著火,一個地方官員就敢扯皮,原因還在於“你管不著我”,官員隻認這個。
造機器要考慮盈餘度,打方向盤要考慮上“空回”,大清行軍打仗,本來就應該考慮到這些事情的存在。這能怪誰呢?
無奈,事前又沒有專門安排人員保障,臨時抓住誰是誰吧,這個擔子落在了衛汝貴頭上。
誰叫大清沒有工兵等完善的保障部隊呢,隻能讓作戰部隊上了。我們大清和前朝,以及前朝的前朝都一樣,先鋒官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此外,讓衛汝貴留下,還有一個原因。25日豐島海戰後,李鴻章按照軍情判斷,大沽至大東溝也已經不再安全,第三批裝船的部隊,包括衛汝貴盛軍三營已經改由營口上岸,穿過遼東過鴨綠江。這將大大拖後到達的時間,鴨綠江渡橋的壓力也隨之加大。
多種需要之下,衛汝貴隻好滯留在義州,想辦法搭造浮橋,(“飭幹員會同義州府尹前往搭造浮橋,以資進剿。”[ 《衛汝貴致盛宣懷電》,《盛檔.甲午中日戰爭》(下)])先把眼前的部隊渡過去,再等待接應後到的增援部隊。
可是,就是這個任務,給衛汝貴帶來了毀滅性的噩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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