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種記載看似矛盾,但我對這兩個方麵的記載都充分相信。
因為這事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並不怪異。
李大人不是不知道日本人的野心,否則他不會一再上書,提醒朝廷警惕日本、加緊備戰,甚至也是未雨綢繆,作過一些準備的。
李大人恐怕也比誰都清楚,日本的實力已不可同日而語。
之所以弄出這種矛盾的表現,全因為李大人心存僥幸,還指望能盡力避戰,為大清朝消弭一場兵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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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的避戰策略,無非一壓,二勸,三化。
壓,就是派兵,示威。大清海軍赴日本友好訪問,艦炮也曾對準長崎。看來李大人對海軍的威懾作用,還是很有研究,麾下北洋水師將領,耍這一套也是很得要領的。
勸,就是搞教育引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李大人這麼大年紀的老者了,還試圖與日本掌權的少壯派們表示謙卑,一口一個貴大使、貴大臣的,拉家常、套近乎,得空就講點中日友好的大道理,還不夠給麵子嗎?關鍵是這一套對人講行,對日本鬼子不行。
化,不給日本人以任何借口,再想法辦轉移矛盾,為了大局,忍和退都在所不惜,可以一忍再忍,大不了霍出老臉去。實在不行就拉著幾個洋人上,化解危機。
三字訣,合成一個字,實質上就是“拖”。爭取一天算一天,拖後一年算一年。
等三招使完,實在無法敷衍的時候,卻發現,等和拖,成全了別人,傷害了自己。
到時候,找誰問:時間都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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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最大的失策,是嘴上說一味“謀全”,心底裏實為“謀和”,用了一個半月的時間,與日本人消磨。
毫無意義的消磨。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從李鴻章與官員、將領的往來電報中,一再提及靜、忍。
6月17日,談判還在進行時,駐日公使汪鳳藻已經察覺日本動作不小,提出增兵的建議,“似宜厚集兵力,隱伐其謀,候餘孽盡平,再與商撤,可望就範”,應該說,一開始就把動靜搞大點,對日軍施以壓力,還是有助於事情的處理的。
但李鴻章卻複電說:“日性浮動,若我再添兵厚集,適啟其狡逞之謀。因擬必戰,殊非伐謀上計。”[ 《李文忠公全集》 電稿,第15卷]
18日,袁世凱亦致電李鴻章,“日廷意在脅韓,大鳥不能自主,難與舌爭。似應先調南北洋水師迅來嚴備,續備陸兵。”
袁世凱提出加強軍備,不可單靠口頭上的交涉。這個建議切中要害,談判,必須以軍事上的壓力為後盾。李鴻章卻認為大清增兵,刺激了日本也相應增兵,反而會造成“必戰”的結局,所以,還是要保持“備而未發”好。
對於汪鳳藻、袁世凱二人加強戰備的建議,李鴻章不是沒有考慮過。
但是,李鴻章的擔心占了主要——大清增兵,反而觸發戰爭。
這個想法,除了他對建議者的回應之外,在他致總理衙門的電報中,也闡述得比較清楚——“汪、袁皆請添撥重兵。鴻思倭兵分駐漢、仁,已占先著。我多兵逼處,易生事,遠紮,則兵多少等耳。葉駐牙山,距漢二百餘裏,陸續添撥已二千五百,足可自固,兼滅賊。我再多調,倭亦必添調,將作何收場耶?今但備而未發,續看事勢再定。”[ 《李文忠公全集》 電稿,第15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