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再次等到了一個機會。
不,是終於創造了一個機會。
日本人覺得這個機會的份量足夠大,可以出兵了。
但日本出兵,還需要一個幌子,外加一塊“遮羞布”。
列強勢力已經深入朝鮮,這是不能不考慮的。前邊的教訓已經告訴日本人,要獲得他們的諒解,是成功的關鍵之一。至少,也要遮擋一下列強的眼睛。
最基本的考慮,或最合適的條件,就是清國派兵入朝。
按照日本人所持的“朝鮮實際有獨立自主權”這一邏輯前提下,這意味著清國幹涉了朝鮮內政,同時戰亂還威脅到了在朝日本人的生命財產安全。對應的兩個必然行為是,日本人就可以再興“保民義舉”,並且以“保護”的名義替朝鮮整頓內政了。
即使大清不出兵,日本人也還是要出。對日本人來說,無非是強大的對手走了,戰鬥規模小了,一樣可以占領和支配朝鮮,更痛快。不是嗎?
不是。那樣,就少了大清作擋箭牌,日本人要用什麼樣的理由,來控製朝鮮?與列強交涉,那是非常麻煩、非常棘手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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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問題,給了現在的我們無限想象的空間:如果大清不是礙於麵子,就是不出兵,日本人不就抓瞎了嗎?
這個想象隻對了一小部分。對的這部分是“有這種可行性”,錯的那大部分,是“這種事情卻不會出現”。接下來我會告訴你。
關鍵是,日本人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而且比我們想的更全、更深。
相比與列強交涉的麻煩,問題不能徹底解決,那才是大麻煩。清軍隨時還會卷土重來,這是他們更擔心的事。另外,你以為他們的目標僅僅是朝鮮嗎?
所以,當務之急第一步,還是讓大清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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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使出了市井無賴層次、粗劣到毫無技術含量的欺騙戰術。
一邊是派上門探聽口風,甚至連駐朝代理公使杉村濬(各種資料中有寫“睿”的,“浚”的,真夠亂的)都親自出馬,跑到袁世凱門上,親切交換意見,大談自己的憂慮,實際上是勸誘恐嚇:“匪久擾大損商務,諸多可慮。韓人必不能了,愈久愈難辦,貴國何不代韓戡亂?我政府必無他意。”白話文就是:這樣亂下去,影響做生意嘛,朝鮮人搞不定,你們應該出來管。
這是勸誘,言下之意還有一句沒說:否則我們就得派人保護使館和僑民了。
另一邊是通過駐天津領事,向李鴻章傳達同樣的意思,也等於是向大清表態:我政府必無他意,你們大膽去,我們相當歡迎,相當支持。
兩邊下手、兩頭配合,往一處使勁,無非是極力誘使清國出兵。
作為朝鮮“總理交涉通商事宜”(不是中朝通商,是全部朝鮮對外通商和外交事宜)的道員(三品,正省級),也是大清駐朝鮮的最高官員,待在漢城的袁世凱不傻,必竟這些年袁大人以一人之力獨自支撐,也不是白混的。他當然明白這些都隻是日本人的欺詐術,袁世凱豈是那麼容易上鉤的?
但是,袁世凱更清楚:不管給不給這個借口,日本人是決計會出兵的。因為還有一個現成的理由——東學黨的事。
大清出兵不出兵,需要從能不能保住朝鮮這個大計出發去考慮。按照前邊的經驗,袁世凱認定:唯有決然斷然出兵,趕在日本人之前將火苗熄滅,或許還能有補於事。
袁世凱決定行動起來。
袁世凱直接進王宮,提出“請求清國出兵幫助剿滅匪亂”的建議。
另一方麵,也給國內報告:日本可能會借東學黨之事,派兵入朝。
至於李鴻章命令袁世凱與杉村接觸,探聽日本人的底細一事,袁世凱回道:“杉與凱舊好,察其語意,重在商民,似無他意”。
就是這個情節,讓袁世凱大人成了千夫所指的“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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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乃至今日的人經常拿這個說事,由袁世凱竊國賣國、政治品格不高、一向滑頭,認定袁世凱能力低下、被日本人蒙蔽了,提供了假情報,進而致使大清錯誤地估計了形勢;或者認定袁世凱為了自己立功,謀取官位,故意引清兵入朝。總之,袁世凱要為清朝戰敗負責。
這有點純粹以現在的政治品質標尺判斷,以人論事。
如果以事論人,在當時情況下,隻有大清出兵,才能解決問題,必竟有前麵的例子在,從速出兵還有勝機。為了使大清出兵,袁世凱既已壓迫朝鮮國王向大清發出求助請求,自己也力陳出兵的理由,當然是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