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鎖住已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個頭兒不算高、不算胖,卻一身硬骨頭,飯量極大,能跟魏老大比個高低。二百來斤的一麻袋糧食,左手一攥右手一掀就扛在了肩上,脖子向左歪脊梁向右斜,走路的時候個頭兒不大步子卻很大,不甚寬厚的肩膀也隨著步伐來回一斜一歪,像要量一下步子的長短和大小,歪著頭看人的時候多,坐正了說話的時候少,一臉的疙疙瘩瘩,看不出有個服氣的時候,好像天生自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硬邦邦的像匹配種站的種馬。
鎖住的女人姓馬,叫馬改轉,爹娘生了她以後想要兒子,就給閨女起了個名叫改轉。改轉肩寬胸大屁股小,站在一起比鎖住不低,身板比一般男人小不了多少,比大個子女人卻還大了許多,鎖住背地裏偷偷地叫過幾聲驢騾兒。有人把改轉給生產隊的牲口作比較,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就像比馬小不了多少、比驢大了許多的驢騾兒,加上又不大會說話,那個驢騾兒一天天地也就叫開了。
驢騾兒馬改轉舌頭有點兒短說不太清,鼻子則太髒永遠也擦不幹。結婚的當天晚上有人聽房,改轉在慌亂萬分中,猛地看見了窗戶外邊明晃晃的好幾雙眼,她噌地坐起來衝著窗外喊:“看啥,看啥!褲衩兒都脫不下來,能看見恁娘*啥!”鎖住騎上去就是一頓打:“不夠數兒③的東西兒,褲衩兒上能綁死疙瘩兒?”
以後還經常打,別人就勸鎖住少動手:驢騾兒驢騾兒吧,好使也就算了,打跑了就沒有了。鎖住兩腿一叉,膀子一斜,好像要顯擺一件別人都沒有的貴寶:“家雞兒打得團團轉,野雞兒不打它也飛,不信?改轉還就離不了咱!”話音剛落,改轉就過來拉住胳膊,勸的人就說改轉:“你身上長的不是肉?樹皮?不知道疼?不能少說兩句兒?不知道那也是個驢脾氣?”
改轉滿把抓一下鼻子,蹺起腿往鞋底上一抹,又拉住了鎖住的胳膊:“還就是個驢,拉回去就能給俺幹活兒,鬆了手,說不定給誰白幹活兒去了。”鎖住肩膀頭子一晃,叫驢騾兒扯拽著嘀嘀咚咚地就走了。
最令白鎖住引以為豪的是,他的驢騾兒馬改轉的生育能力極強,那天晚上,盡管開始的時候沒有解開死疙瘩,白鎖住又拿了條粗布被單擋住了窗戶,也吹熄了燈盞,但外邊分明有人聽見,改轉高叫了一聲後,鎖住就捂著她的嘴說,驢騾兒咋變成了狗,快鬆口快鬆口,饞得慌也不能吃俺肩膀頭子上的肉!再不鬆口俺就跑了!改轉果然不叫了,後來就嗚嗚哇哇地哼。
和改轉一齊娶的媳婦兒們都還細生生地滿街轉,她卻大腹便便無人疼也有人憐了。不想,肚裏的那個孩子和她跟鎖住一樣都性急,在不該來的時候就早早地來了,除了頭發有點兒稀,該長齊的東西倒也都長齊了,是個兒子。可惜兒子連眼也沒掙,蹬了幾下腿就什麼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