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男人和女人的三件寶(4)(1 / 2)

遠遠地看見曹家集的時候,趙起升渾身上下就充滿了一種難以抑製的衝動,過了曹家集進了那片蔥籠的柳林後,萬福來叫湯驢肉的青磚瓦舍,就凝重無比地閃現在青枝綠葉之中了。

運河的水很清,清得可以看見深處的每一根水草。起升剛要彎下身洗一把臉,幾隻蛤蟆就叮叮咚咚地跳入水中,遊到遠處後才驚恐地“咕——哇,咕——哇”叫兩聲,一群大白鵝警惕地張望著岸邊的陌生人,張望一會兒後猛地把頭伸到水裏去,然後繼續在驚恐的張望之中把撈到的食物吞下去。

他忽然感到自己像那些入水的蛤蟆或捕食的鵝,完全不必要的驚恐萬狀,卻自己把自己搞了個慌亂不已。他有些恨自己,恨過之後,敏敏的形容麵貌在腦海裏就漸漸地生動而活泛起來:那個長脖頸白皮膚香生生的女人呦,無疆的溫柔和愛戀就像這運河裏的水,清澈見底浩浩蕩蕩;無言無語的滋潤就像無焰、無形的火,能熔化所有的剛烈,能囿禁所有的桀驁不馴。

趙起升像一根魚刺,蘇敏敏是一勺合了醋的白糖,她見到他,他就化了。

起升剛看清楚叫湯驢肉店的牌匾,大門口坐著的老杜就一拐一拐地衝著他走來,根據他走路的姿態,起升就遠遠地立了不動了,老杜走到跟前後,低聲說:“鬼小子,俺就知道你要來了,也不給順個信兒,叫俺在門口兒白坐了好幾天——遠遠兒的,攆著俺屁股影影兒走!”

他跟了老杜,來到曹家集運河邊上一個不大的小酒館坐下,看見的人就問:“老杜,這長時候兒也不來?敢是叫妖精給迷住了?不操心,說不定啥時候兒就叫別人把你給煮了‘叫湯人肉’了——咦?把小子也給領回來了?”

老杜就笑,撮著嘴,像個折折皺皺的圓核桃。“看,像不像?一條腿兒不少做活兒,孫子也早恁高了——你個狗攘的吃材,嫌你的家具兒不好使,把俺的借給你使使?咳!——人跟人就不能一樣,幹革命的時候兒,咱衝鋒陷陣馬不停蹄,搞生產?咱也——那句話兒咋說來著?噢,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唉!俺要趕上就真好咧,留在朝鮮,也是個華僑,再找個俊生生白年年的高麗棒子伺候著,生個竄種就跟你一個樣兒!你個狗攘的……”

被罵的人跑上來輕輕一摳老杜的屁股,他就倒了,拐腿子歪歪地坐在了屁股下麵,蝦米一般地彎著腰。

起升以為他疼得哭了,低頭一看老杜正在笑,圓乎乎的腦門兒上,一根一根的青筋跳躍著,咬著下嘴唇,嘴裏的唾沫星子從大金牙的縫裏呼呼地往外蹦。老杜終於喘上來那口氣之後,拿拐棍兒敲著起升說:“還不快搊恁大爺,孫子在他爺爺的腿肚子上正轉筋呢!”

老杜的無比興奮把起升搞了個暈頭轉向,鄉下人沒有太多的文化,能激起他們激情的,似乎隻有褲襠裏的那兩件東西,拿了那兩件東西互相叫罵一陣,就像拴在槽上的兩頭驢,互相幫忙啃了一會兒脖子上奇癢的疙瘩,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所以起升就奇怪,他把老杜搊起來後,心裏感到隱隱的不快:在他父親之外竟又遇見一個拐子,兩個拐子又都有著一種說不清的陰陽。

當老杜要了一斤散酒一盤茴香花生米後,他把那個倒三角形狀的臉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費盡了心思也沒有看出個或晴或陰的征兆,他感到這是一種宿命。

老杜嚼花生米時總會繃緊嘴片兒,好像是怕那顆花生豆跑出來似的,嚼來嚼去地嚼了個夠之後,就端起酒碗喝下一口,然後繃住嘴再咬嚼一陣,咽下去時咬著牙,上下兩個嘴片兒飛快地碰撞著,叭叭叭叭地響,然後就眯上眼,身子來回晃蕩一陣子。起升就歪過臉去,斜眼瞅著老杜“嗤——嗤”地笑。

老杜晃蕩著大梨腦袋說:“吃啥,喝啥,跟活人一樣,都得好好兒地咂磨,要品不出個味兒來,一泡屎屙出去就都可惜了。”

酒菜錢不多,總共花了不到兩塊,兩個人出了門以後,老杜說:“俺得先走,萬掌櫃還有點活兒俺忘了跟他說,店裏有客房,你得登記才能住,都是新床板兒,單人兒的,操心睡覺不好掉下去磕破頭!”老杜走了一段之後,又回過頭來,衝他擠了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