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中四處瞅一下無人注意,就連連地給滿倉招手,滿倉剛放下黑水罐,回過頭正要再鋤,看見王炳中正在比比畫畫地招呼著,他以為老東家有什麼急事,就連忙趕過來在炳中身邊蹲了下去。王炳中壓低聲音氣呼呼地說:“林滿倉!你個吃屁長大的東西兒,大坡地就你是個種地把式?有事兒沒事兒去俺家瞎搗鼓個啥,鹹吃蘿卜淡操心!也不怕使死你?俺的棉花坐不住桃兒?一菶結一個也收他一大堆,淨幹些放屁濫茄子的活兒!——哼!”說完後扛起鋤撅屁股走了。(濫:也當給莊稼施肥講。)
林滿倉叫王炳中噎得半天說不出話,等王炳中哼著絲弦走了好遠後,才自言自語地說“咳!——這也是,這嗑瓜籽兒嗑出臭蟲來,還啥人(仁)兒都有,砍草毗④喂瞎驢,天生的瞎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哼哼!俺吃屁,到了秋天,就你種的那號兒地,吃屁也沒人給你放,喝風吧你!”
其實王炳中罵滿倉之前,就在地頭站了好半天,他暗暗地觀察了研究了滿倉鋤地的姿勢和動作,看來看去也沒有看出太多的花樣,一樣的一張鋤,一樣的一雙手,一樣的小穀苗兒和黃土地,林滿倉掂著鋤頭的那種隨心所欲的輕巧,令他可望而不可即。
罵完滿倉之後,王炳中偷偷哼著小曲兒,每到一處人多的地方,就駐足聽人們拉呱一會兒,靜靜地看一會兒,再琢磨上一會兒,到了白坡溝自己的地裏時,再一次滿懷信心地幹了起來。令他興奮不已的是,他終於分清了抓地蔓和穀苗,還認識了同屬一類的狼尾巴草,還知道了背地旮旯的豆苗是給野兔子準備的幹糧,還知道了瓜是百日草,穀是見土生,眉豆兒秋涼吃。
令他掃興不已的是,累了個賊死之後,想的和做的仍然差了很遠,他幾次想扛起鋤拍屁股回家,走到地頭兒又踅了回來——前天才露頭兒的雜草,兩天不見就綠茵茵地快和穀苗一般高了。
魏老大路過的時候笑嗬嗬地衝他喊:“還不趕緊鋤,雨前鋤不淨,雨後沒法兒鋤!秋後打一地草籽兒,過年這地就變成大草原了,後兒年就撂荒了,大草毗連個蛋,犁都沒法兒犁!”
王炳中又重新攥住鋤頭撅起屁股,開始使用他自己獨創的姿勢鋤,手上的大水燎泡磨得他生生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