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XX,男,50歲
采訪時間:2010年8月4日下午3點半
(這是我采訪的所有的小偷中最精明也最世故的一位。他對世道人心看得最透,有些話精辟得堪稱經典,諸如,他對政府部門存在的腐敗現象極度不滿,說:“把看守所的牌子可以掛到區政府去,把每個人都查查,難保誰沒有問題。”“如果把一個人一生中做的所有好事都集中起來,他就是勞模;如果把一個人一生中做的所有壞事都集中起來,他就是罪犯。”“男人要有出息,還是要勤奮讀書!”……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很後悔為一點小偷小摸的事情被關進看守所。但他對被關進看守所,心態也平靜得出奇。他不覺得這是什麼奇恥大辱的事。因在他眼中,某些成天在電視上道貌岸然的官員,未必就比他這個小偷高尚。他麵龐瘦削,有些泛黃的眼球骨碌碌地轉動,手指間夾一根黃果樹牌香煙,鼻孔裏一邊向外噴著嫋嫋煙霧,一邊侃侃而談。他非常樂意接受我的采訪,他覺得跟我很談得來,而跟那些關在一起的囚犯卻無法交流,他嫌他們素質層次太低,跟他們缺少共同語言;同時,他樂意接受我采訪,還有一個實惠的考慮,即借此機會可以不幹活兒,到談話室來抽煙,喝茶,休息休息。且聽他娓娓道來……)
我就是XX市人。1961年出生,屬牛。父親原是XX縣的副局級幹部,是電子工業局的副局長。兄弟姐妹共三個,我最小。我走上犯罪這條路跟母親去世早有很大關係。父親成天忙單位裏事,沒精力管我。母親不在了,我就成了散養的雞,可以到處亂飛了。母親原在縣儀表工業局做會計。我1968年上小學,那時正好文革開始,學校一會兒罷課,一會兒複課,反正亂哄哄的,教師不認真教,學生也沒心思學。大家受“讀書無用論”的影響,都覺得讀書多少跟將來命運沒有什麼關係。我16歲那年母親因患心肌梗塞去世。她去世後我又讀了兩年書,1977年冬高中畢業。那陣全國高考還沒恢複。我也沒有什麼大的抱負,隻覺得能找份工作就行了。有父親做後台,找份工作是不用愁的。
在工作前一段時間,我和一幫同學就在社會上瞎混,1979年因參與打群架被公安局抓了。爸爸找關係通融,就沒有處理。年底南京軍區某軍來招兵時,我就應征到部隊當兵。但僅僅當了6個月的兵,就又被市公安局把我從部隊帶回來了。因為在跟我一起打群架的一夥人中,有一人用刀把對方的小腸捅破了,公安局要追究刑事責任。雖然主犯不是我,但我是同案犯,被抓回來後判了三年刑,發配到句容農場勞教。這時我父親已是縣電子工業局局長。也許是他的人際關係所起的作用,我在句容農場被勞教了不到兩年就出來了。那是1982年,經父親托人我到市化工廠擔任銷售員(化工廠現改稱索普集團)。當銷售員最大的好處是天南海北到處跑,一邊推銷產品、聯係業務,順帶著便遊山逛水,公費旅遊,過的也算是神仙日子。祖國名山勝景幾乎被我玩遍了。
1996年我跟在市機關做財務工作的老婆離婚了。我和她生有一個女兒,目前在南京XX大學讀書,女兒上學的費用主要靠爺爺負擔,他工資高,我母親去世後,他又找了繼母。
我高中畢業後一起在社會上混的狐朋狗友,有的被槍斃,有的被判刑,結局都不好。跟好人學好人,跟壞人學壞人。為了弄點錢花,那時我就開始幹點小偷小摸的事。開始是覺得好玩。那時時興穿軍裝,我就把別人的軍裝偷來自己穿。我的同學中也有的很有出息。有一同學考上大學,畢業後到省政府機關工作,僅僅三年就從科員混到了處長。如果他不上大學,晚上沒事也跟我們一起到雞窩偷偷雞,現在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裏去。 還有一個同學高中畢業後到一家工廠當團委書記,可惜工廠後來倒閉了,他學曆又不高,隻好到社會上踏三輪車。人跟人沒法比。
也許一個人奮鬥一生都達不到自己的目的,能達到目的的隻是極少數。如果不奮鬥,就鐵定不會有出息。男人要有出息,還是要勤奮地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