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是傑羅姆最擅長的運動,幸好目的地相距不遠,才有機會趕在翅膀與毒針前一步抵達。眼看成功在望,趁他速度稍緩的空檔,一道傳送門冷不丁冒出來、在慣性的協助下將兩人一把兜住!
麵對突然撐開的狹窄入口,傑羅姆隻來得及擰腰滑步,以防薇斯帕被門扉絆住。輕微眩暈後,腳下的地毯轉換成刻滿防滑條紋的衝壓金屬板,彌漫煙霧和塵埃的空氣同時被潮濕的機油味兒取代。傑羅姆迅速取得平衡,同時逆向旋轉一周半,懷中人也由橫抱自然轉變為斜倚在肩頭的姿勢。急旋中驚鴻一瞥,他辨出宛如船艙的密閉空間、以及兩道可能造成威脅的影子。傑羅姆緊摟著薇斯帕,把她推向靠牆壁的位置,手中劍在最後半圈時畫出銳利的光帶。整套動作連貫流暢,堪比反身換位的華爾茲,薇斯帕用短促的驚呼為舞步添上句點。
“太假了,甭指望我鼓掌。”
原本掛著要吃人的表情,聞言卻泛起一臉茫然,傑羅姆連持劍手也震顫起來:“懷特?”
傳送大門,威猛的鐵罐子,打嗬欠的老混蛋。場景無限熟悉,回憶紛至遝來,叫他幾疑回到了峽灣之城,同時喚醒了屬於其他時空、其他對象的強烈思念。定睛再看,期待轉化成了失望,畢竟物是人非,此地絕不是記憶中的歌羅梅。
“少把我跟那群窮親戚相提並論。德懷特,前頭的‘D’不能省略!”德懷特戴了一頂船長帽,沒好氣地下令道,“大副,把氣密閥打開,到船橋去。這兒快成收容所了,一堆破事。”
名叫“大副”的鐵罐子去旋轉加壓艙門,他的型號特征和懷特身邊的“管理員”一個樣,但血紅色的瞳光極不友善,外殼遍布傷痕,證明著戰爭裝備的身份。漏氣聲響起,打開的艙門通向冷光燈照亮的甬道。四壁都是輕量化金屬,甬道兩側分布著幾間艙室,不時有雨點擊打著船殼。此時地板開始晃動,明顯形成一個仰角,像極了浪尖上的海船,卻不知航行在哪一片水域上。
德懷特和他的老板一樣詭異,傑羅姆猜不透約瑟夫·雷文的目的,不過看看頭痛難挨的薇斯帕,現在至少比被追殺強些。“這是什麼地方?準備往哪裏去?”疲於奔命太久,他不確定自己真想知道答案。
德懷特扶正帽簷,推開一扇客艙艙門,做出“一切自便”的手勢。
睡床,餐桌,兩把折疊椅,嵌入式衣櫥,客艙的陳設十分簡單;圓形舷窗邊上擺著一副精工磨製的象棋,不知何人曾經對弈,黑白雙方已步入殘局;棋盤旁的書架上靜靜躺著拳頭大小的渾圓球體,散發著熾熱的暖光,正是容納無限經驗的“靈魂之球”。
剛要繼續追問,窗外飛掠而過惡魔的紅臉龐,血色肉翅下的法杖放射大量魔法飛彈,卻被堅固的船殼和舷窗輕易彈開。甚至火球法杖也無法動船體分毫,隔著厚玻璃,火球的爆炸像稍大些的冰雹。傑羅姆眼見下方不遠處被掀掉了天頂的領主宅邸,幾分鍾前他就站在那裏遙看這艘烏賊形狀的飛行器,此時卻成了怪物肚裏的座上賓。易地而處,再看快速縮小的廢墟和不斷遠離的、缺乏起碼真實感的戰鬥,他隻覺得疲憊和茫然。
“你們現在是飛艇‘長須鯨號’的乘客,即將前往指定的藏身處。爬升階段老實呆在艙內,別給機務人員添麻煩。飛行將持續十小時,目的地參見雷文大人留下的詳細資料,其他不歸我管,沒事少來煩我。”
傑羅姆瞥一眼灌滿的“靈魂之球”,略一遲疑,碰觸球體虛實難分的表麵--獵獵風響,三片懸掛在高空的碟形島嶼,綠色湖水,閃爍的熒幕,行走的機械--某些片段出現在他的舊夢中,某些則不然。
德懷特和“大副”肩並肩離去,艙門隨之關閉,傑羅姆隻感到精疲力盡。燈光熄滅時,他記得薇斯帕朦朧的睡眼和漸趨柔和的呼吸,小艙室內隻餘下一縷天光,床鋪有規律的晃蕩著,像一首四分之三拍的搖籃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