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熱力灼人,軟玉溫香抱個滿懷,可怕的叫喚僅一門之隔,冰冷劍尖點在脊背中間……傑羅姆趴在換衣間的地板上,飽受疲憊和焦慮的折磨。
門外光球墜落,逃逸的影子被七拚八湊、舞成一隻狂亂撥弦的手。然後黑暗鬥篷般降下,金麵人的臉化作即將熄滅的日晷,眨眼工夫,長劍的寒芒也散盡了。
陰影是金麵人的盟友,傑羅姆的視力更適應微光環境,照明的惡化險些釀成流血衝突。長劍果斷下壓,一陣銳痛警告他莫要輕舉妄動。
傑羅姆雖沒作聲,薇斯帕仍覺察到異樣,伸出手輕撫他臉頰。
她的手幽涼纖細,仿佛絲巾拂過細密的鴨絨,留下一抹極易上癮的癢。耳邊砰然的心跳,空氣中淡淡的幽香,少女無限棉柔的呼吸……天堂簡直觸手可及,令糾結的情緒為之一振。先前所說的撇清幹係的聲明被打成紙漿、燒作了灰,灑入天地盡頭的淵藪。夾在海水與火焰之間,傑羅姆開始相信由於美人魅惑而導致帝國消亡的奇譚,懷裏的可人兒比刀劍更要命。
如是僵持一會兒,薇斯帕的呼吸越來越淺,隻得困窘地說:“我喘不過氣了。”
“別、亂、動!老實趴著!”波狠狠威脅,“我成全你呢混賬,死在女人肚皮上算了!”
警告的威懾力少得可憐,傑羅姆抵著劍尖硬挪開點空隙。除了背後冷刃輕微的滑動,他馬上意識到一對渾圓的小丘對壓力變化能有多敏感。即使處境尷尬困頓,豐富而立體的經驗仍提供了不少慰藉。
薇斯帕俏臉微紅,咬著下嘴唇不眨眼地瞪過來。假如這算變相的邀請,非得具備強壯的心髒才能禁受住灰色眼睛長久的凝視。戀戀不舍又帶點心驚肉跳,傑羅姆幻想著發生在遙遠孤島的邂逅,他了無牽掛,從容沉靜,她芳華正茂,含苞欲放。
這時折疊弩的弓弦開始唱歌。強盜頭子不喜歡遭人無視,尤其被這對眼高於頂、尖酸刻薄的男女無視,轉而用摩擦扳機表達不滿。隻需再加點力,就有鈍頭矢貫穿後背了。
森特先生晃晃腦袋,極不情願地返回到現實。
“我不欠你什麼,‘好友’,除非你押羅伯特贏。以我的立場絕不為另一邊賣命,而你是個雙料叛徒,跟這忘恩負義的城市一個熊樣,果然是馬碩家的人。”
金色麵具就快結冰,波發出蛇一樣的嘶叫:“詛咒你!偽君子!下地獄去吧!”
傑羅姆四肢僵硬,冷汗黏著皮膚,試圖忽略對方錐子似的目光。運用克拉麗絲的小鏡子他有把握反射致命的一劍,卻沒法兼顧近距離發射的弩弓,波不會冒險傷及薇斯帕,但任何躲閃無疑增加著她的危險,這樣一來休想全身而退了。
“投靠曼森等於下地獄。”衡量著兩難處境,傑羅姆蠻有把握地胡扯,“曼森厭惡兩麵派,憑你的作為頂多在霍頓手下打打雜,沒準當個掛名城主,屁股後頭有讀心者日夜盯梢,待遇向奴隸看齊。說真的,你的退休計劃叫我惡心。”
口中不停,他已準備反擊。假設主動撞上劍尖,或有機會避開立刻致死的要害,再用自身血肉困住敵刃一刹那,借助小鏡子反射飛矢,也許能夠一舉斃敵。也許、或者、假如,他厭惡代表不確定的詞彙,特別當這些詞彙被迫與兩個人的生命相聯係時。即便如此,行動是必然的,波低估了他的決心。傑羅姆·森特恰恰走在不歸路上,這一事實說明,跟他過不去的人應當放棄語言功能,徹底用劍說話。
相信自己仍控製局麵,波吐出一連串訕笑。“放狗屁。沒人撐腰還嘴硬,你到底有沒有……”
趁他一口氣未盡,短劍悄悄出鞘,架在兩敗俱傷的關口上。薇斯帕手往後移,用力摟住傑羅姆的脖子,明眸深注道:“別讓我恨自己,行不通的。”
她的呼吸充盈著馨香,臉頰紅暈未消,先閉上眼醞釀幾秒鍾,然後清晰地說:“不用動武。強盜先生,你不攔著我們,我們也不會對你怎樣。”
“去你的。”
答複不出所料,傑羅姆能猜到麵具後麵的驚訝和輕蔑。然後是弓弦鬆開的動靜,以及長劍用力回收時、護手與劍鞘吞口憤怒的撞擊聲……這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不可能。別說強盜也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