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涼風倒灌,他甚至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薇斯帕不理不睬,賭氣繞著曲線飛馳。前方有一堆新割下來的麥秸擋住了去路,幾名背著濕草捆的人朝他們望過來,應該是傑羅姆的族人。棕色駿馬再次騰躍,一步跨過,造成大片飛舞的碎葉雲,幹活的人全都驚呼起來。
小布有樣學樣,可惜不是人家的對手,不僅高度不足,而且離地後嚴重側偏。傑羅姆感覺不妙,趕忙低頭閉目,硬是用左邊肩膀貼近撲而來的障礙物去平衡重量,被零散秸稈戳得痛叫起來。小布搖搖晃晃,有主人幫忙才沒跌倒,落地還算穩定。失敗的跳躍激起了它的凶性,借著慣性跌跌撞撞跑出十來步,然後再度投入追逐。
本以為蜥蜴的速度已經發揮到極限,一輪埋頭猛衝讓傑羅姆大開眼界,同時懷疑這東西是不是插了對翅膀?難怪有人說,麵對蜥蜴騎士的衝鋒最好是往塹壕裏鑽,長矛陣很難抵擋那瘋狂的勢頭。韁繩早就不起作用,傑羅姆隻好按住蜥蜴發燙的腦袋,用弱化的“寒冰之觸”為它降溫,但願不會一口氣跑死吧?
心砰砰亂跳,懷表走的飛快,身後的秸稈堆眨眼被拋向難以分辨的水平線外。周圍換上從未見過的陌生景物,河灘越來越窄,植物更加稀疏,岸邊的亂石荒坡卻不斷增長,超過了人和馬加起來的高度,隻有流水聲始終不變。薇斯帕幾次回看,估計沒見過這種死硬的對手。一番瘋狂較量,蜥蜴終於攆上了速度降低的馬匹,噴出的氣息早已熱得燙手,兩騎並進時還不住呲牙咧嘴。心想再玩下去小布會直接撲向獵物了,傑羅姆這會兒恨不得捉住她打幾下,但畢竟不能情緒用事。
“夠了!馬上停下!”
蜥蜴和馬都透支了體力,騎手也汗流浹背,確實到了必須停下的時候。被狂風拉扯的視野逐漸恢複正常,並排跑上一會兒,速度回到了可接受的範圍內,隻是為坐騎著想還不敢驟然停下。剛才的追逃像一場瘋狂的幻覺,傑羅姆氣喘籲籲,意識到天空竟有雨點不斷掉下,而他的領地已經被拋在身後,兩人一路逆流而上,來到一片荒蕪的采石場附近。高聳的山巒在這裏變得相當陡峭,他們走在一條曾經的河床邊。隻要一場暴雨,兩側鬆動的石塊就能置人於死地。
命令麻木的雙腿回到地麵,傑羅姆?森特一言不發,牽著蜥蜴去河邊飲水。鬆弛下來沒多久,小布變得精神萎靡,鼻孔噴出陣陣白霧,傑羅姆灌滿水壺反複澆在它背上。隨著雨勢漸漲,澆水再也不必。他見薇斯帕斜倚在一座拱形石梁的下方,靠著石頭朝這邊看,便擰幹滴水的頭發,也走進石梁下避雨。
他先估計石頭的強度,再觀察半分鍾水位變化,把一粒石子丟進河裏打水漂,最後說:“這兒不宜久留。繼續下,就得冒雨回去。”
半分鍾沉默後,她說:“我沒處可去。”
“你朋友在等你。”
“我隻會給她惹麻煩。”
“不安分的人給所有人惹麻煩。你竟然不習慣?”他表現得相當訝異,既好笑又好氣。
眼睛裏蘊藏著憤懣,薇斯帕歪頭想想,然後收緊鼻翼,嘴唇輕啟,構成一個無意義的表情。“你妻子離開,我感到很抱歉。”
傑羅姆眼神一黯,卻沒有回避,反倒走近些審視她的臉。“你的困難在於,你當真感到抱歉,盡管不是你的錯。從今往後,你還要去傷害一大堆人,假如繼續心軟,內疚會把你壓垮。”
“終於,要教我冷酷的配方了。等不及想聽,能借一支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