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叫傑羅姆臉上更加難看,不由撩起窗簾的一條縫,小心朝外瞅瞅。野地裏自然見不到感染者的影子,不過情況極不樂觀,這樣下去處境比預想中還要艱難。傑羅姆習慣了被情報包圍的生活,一旦失去後勤支援,做決策時仿佛又聾又瞎,豈能不摔大跟頭?
“城裏現在由他做主?”
“也算不上。”波說話時模樣並不輕鬆,“本城號稱‘做主’的人活不了幾天,真正管事的是出錢的商會。如今他拳頭硬,各種雜稅占下一小半,當然得保證大宗交易的安全,還要防備其他領主的偷襲,基本騰不出手收拾別人。我看這狗娘養的徒具蠻力,做個冷酷城主勉強還行,再往東伸手就相當難。教唆部下加入‘火柴幫’之類的垃圾團夥,他手頭恐怕並不寬裕。”
傑羅姆覺得心煩意亂,心想果然沒錯,霍頓勳爵的控製區已經成為各大勢力角逐的終點,強敵隻會層出不窮,必須防備給人生吞活剝的危險。透過窗簾稀疏的流蘇,外麵一大片過路浮雲遮蔽了日頭,天空迅速暗淡下來,窗外的景物如同蒙上一層半透明的黒紗。
兩人各有各的憂慮,暫時都不話說。麵具被隨手丟在木板桌旁,波往玻璃杯中注滿透亮的“冠軍”酒,不出聲地啜飲起來。
車廂裏光線一暗,腦中某根神經卻驀地繃緊了——一股臭氧的氣味刺激著他,瞬閃產生出螞蟻上身的錯覺。四周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又不似遭遇埋伏那麼簡單……畢竟自己算一個精神異常人士了,森特先生耐心琢磨一圈,目光對準了放在桌上的麵具。
將金麵人的標誌翻過來,麵具一側赫然多出一隻豎立的單眼,正衝他親切地眨呀眨的……傑羅姆胃裏反酸,把這張臉又翻回去,然後檢查自己攜帶的挎包、錢袋和所有能找到的口袋。等他確定,袋子裏剩餘十枚銀幣六個銅板、鑰匙全在環扣上別著、武器懷表仍在原處、左邊的皮鞋需要補一補……然後才不得不麵對這該死的現實。
除了表情生動,麵具看不出其他功能,揭開懷表檢查:這時指針正用極慢的速度往前磨蹭,盯著看到兩眼發澀才勉強動彈一下。他伸手推推仍在喝酒的波,對方紋絲不動,沉得像塊大石頭。傑羅姆用盡渾身氣力,隻移動了他極小的距離。眼看波手裏的酒杯稍稍傾斜,鮮血似的葡萄酒即將漾出來灑在大腿上——假如現在躺下打個盹,醒來時這杯酒還能剩下三分之一——液體像一堵結冰的瀑布,濺落速度慢到不可思議,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
——這下可慘了!
身在一處被“凍結”的棺材內,傑羅姆隻覺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邊隻有一張愚蠢的麵具作伴。回憶著過去和“廣識者”接觸的經驗,艾文帶來的“時間停止”效力絕強,能讓周圍的一切處於徹底靜止狀態,當時牆上的石臉還可與他正常對話;現在不光靜止效果大打折扣,麵具也沒法提供任何信息,難道說,對他的懲罰就是從此跟波鎖在一間小車廂裏?!想到這種惡心到頭的命運,傑羅姆?森特又恨又氣,直想把艾文揪出來踩死。
“偽靜止”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嚐試幾次後,他發現在力氣耗盡前休想把車門推開。明確了受困的事實,傑羅姆頭一次因為狹窄的空間感覺氧氣不夠,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此悲慘的境遇並未好轉。被活埋的幻象所折磨,傑羅姆湊近開了一條縫的玻璃,想吸一口外頭野地裏沉澱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