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妝刀(二)(2 / 2)

傑羅姆對他的自製力敬佩到家。這些糗事跟他關係匪淺,想到寧博先生的性取向……別人難免會做些合理的推斷,真不明白愛德華怎麼還能笑得出來?“咳咳,”不自覺地清清嗓子,傑羅姆嗯啊地說,“基本沒聽明白,完全不得要領。他們兩人曾經共事過?”

“我,寧博,加上威瑟林,”愛德華不打折扣地回答,“一起解決過許多難題,最好的夥伴不過如此。現在看來,個人境遇差別很大,可當初那會兒,無論年齡、能力都彼此接近,配合又默契,走下坡路以前頗有過一段風光日子。”

傑羅姆唯唯諾諾,心想從夥伴關係發展到彼此仇視,這下坡路走得還真有創意!愛德華完全明了他的想法,手扶著圍欄輕聲道:“體驗總是循序漸進,年輕人理解不來也別強求。比如說威瑟林,篤信英雄主義,總擺脫不了負罪感,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把精力全花在內耗上。再比如寧博……曾是位了不起的實幹家,可惜缺乏戰略頭腦,決定不了前進的方向,跟我鬧翻後隻好依附他人,把早年積累的本錢全賠進去……實在可惜!知道嗎,”臉上神采奕奕,他收斂笑容說,“缺乏自省和自製,人隻好仰賴運氣決定命運。庸碌之人隨波逐流就罷了,偏偏那些最有能力的也容易陷入盲目,無法正視自身的缺陷。之所以我比他們高明,因為我敢於暴露在強光下,以便更好地認識自己的影子,而不是反被影子給吞掉。”

半心半意聽著,傑羅姆心中盤算,你幹嘛跟我多廢話?知道太多果然有大麻煩!愛德華注視他良久,直到森特先生心中打鼓,才平靜地說:“你跟我非常相似,都是說一套做一套,表裏不一之人。這種人內心自負,表麵可能謙遜而低調,實際上頑固不化,隻承認自己的一套邏輯,對他人戒心重重。不用問,這類人最適合發號施令——既懂得迂回製勝,又敢於力排眾議、獨斷專行,是天生的領袖坯子。”

森特先生苦笑以對,搞不懂這番說辭是褒是貶。愛德華很快概括道:“下麵的工作事關重大,要對你委以重任,多些曆練很有必要。參考寧博和威瑟林,甚至加上弗格森,失敗者與勝利者的差距不在能力,而是品格問題。軟弱是必須克服的缺陷!仔細琢磨我的話:人應當對自己狠一些,才能震懾和控製那些才智不遜於你的下屬。假如他們仍不肯聽話,就把聰明人丟進群體中,內鬥會把他們變成半個白癡。注意維持你開闊的視野,再慢慢構築權威……其他隻是時間問題。”

假如左手沒黏在一塊,傑羅姆真想給一陣熱烈掌聲。不知怎麼,愛德華的諄諄教誨總像隔著層金屬柵欄,缺乏野心的人士一輩子別想窺探其中奧秘。發覺自己周圍都是這類控製狂,傑羅姆巴不得跑步回家,以免受他們的潛移默化。

目送上司原路離開,他隻覺身心俱疲,掖著左手慢吞吞朝下兜圈。繞小劇場兩周半,光線透過傾斜排列的觀劇窗,一格格投射到附近牆體上,外頭剛好幕間休息。觀眾們交頭接耳,飲用不含酒精的各式飲品。樂隊調弦試音,幾個即興表演的小段落引發陣陣調笑,輕鬆氛圍很適宜放鬆心情。轉到樓下演員休息室附近,傑羅姆一屁股坐進靠背椅,聽著不搭調的吹管樂器,眼瞼逐漸沉重起來。

“吧嗒、吧嗒”,腳步聲伴隨裙子拖拽的“沙沙”響,有人在附近徘徊了三五步,不確定地暫停片刻。他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所及的上部外緣、正瞧見大片荷葉滾邊的素白裙角,下麵露出一雙蝴蝶紋高跟鞋的側影。鞋麵平滑微曲,弧度恰到好處,像兩隻安靜吃草的白兔子,忽而警醒地偏著頭傾聽什麼,模樣既可愛又別致。

傑羅姆忍俊不禁,不自覺地笑出聲來,隻聽鞋子的主人哼了一句,不高興地說:“喂,你坐在我的扇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