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羅姆眼巴巴瞧著她的側麵,對方用超然的冷漠繼續陳述:“概率並非平均分布,對有知覺的個體從未一視同仁。想象一條U形曲線,大部分人處在曲線中間的低穀位置,命運不青睞、也不迫害他們,這些生靈要擲硬幣決定自身的運氣。處在曲線兩端的個體境況不同,必須麵對戲劇化的災禍和機遇,往往能決定他們終生的大致走向。當然,這還遠非實情--假如你能辦到,想象有六個、乃至更多維度的象限,漂浮的U形曲線相互變形交叉、彼此勾留與排斥……某些特殊的‘交點’恰巧位於蓋然率象限中幹涉平衡態的位置,對應的個體便具備了異於常人的屬性。他(她)們生活在巧合編織的迷宮中,極少數或可成就不世功業,大部分卻背上沉重詛咒。”
占卜者揭開麵紗,臉龐輪廓柔和,還保有年輕時美貌的餘韻。深不可測的灰色瞳仁讓傑羅姆失神片刻,似曾相識,又如此陌生。“少數‘交點’上的個體,有能力對蓋然率的走向施加影響,但是,概率汪洋構造的‘混沌係統’喜怒無常,最小的幹涉也能引發重大災難。‘幹涉者’好比自然界的真空,天生遭受係統反噬的恐怖壓力。他們可以向海水投入一粒石子,不過一秒鍾、或者二十年後,也可能死於一場海嘯。踏錯半步將同自然為敵,很可惜,這些人並不了解如何做出‘正確的選擇’,有沒有‘正確的選擇’還是一個疑問。”
低語在耳邊悶雷般轟響,傑羅姆臉色大壞,囁嚅著想講點什麼。話鋒一轉,對方若無其事道:“別犯傻,或許你在曲線尖端,隻是格外倒黴罷了。找個‘幹涉者’難度極高,證明他不是卻容易得很。既然你翻閱煉金術讀本,曾經研習過改變學派、或預言學派的藝術吧?”
“談不上‘藝術’,”傑羅姆搖頭,“我預備的法術都為爭鬥存在。”
“使用過‘幸運術’?或者‘災厄術’?……難道是‘預言術’?”
“‘預言術’。頻繁利用過。”
對方停頓一下說:“你能‘看’多遠?”
“主幹上確切的可能性至多三種。如果選旁支,效率也許更高。”
高智種再次停頓,探手將麵前的骰子推向他,灰眼睛光彩熠熠,“普通人根本不敢嚐試主幹,結果隻有腦溢血。使用這些骰子,我需要三組隨機數檢驗你的說法。假如擲出純素數,可視為有力的佐證。”
心怦怦直跳,傑羅姆握著六麵骰躊躇好一會兒,然後接連投擲數次--134,263,455--高智種不過略掃一眼,便失望地移開目光,“一位糟糕的賭徒。”女主人總結道,“沒必要再做嚐試,首次觀察通常最為精確。我累了,請你自便。”
拋下僵硬的森特先生,她徑直離開會客廳,進入隔壁房間。天頂差不多有三層樓高,拆除掉大型望遠鏡,整間屋變得非常空闊。身後門扉“咣當”閉合起來,窗外陰霾密布,房間半空中懸浮著一團數字、曲線和公式構成的複雜象限,幽靈般閃著藍芒。占卜者將九個隨機數再三斟酌,小心增添一處坐標,然後對紛亂的象限施法。
數字團塊飛速分裂重組,狀似尋求最優搭配的機械係統,半分鍾眨眼過去,驅動象限的力漸漸消耗殆盡,同時宣告了運算失敗。女主人緊抿著嘴唇,突然咳嗽起來。一隻有力的手在她背脊上反複摩擦,朱利安·索爾眼神複雜,輕聲道:“隻是時間問題。”
“夏至以前,”高智種很快平靜下來,“他將不得不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