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確定討論這些沒問題?”威瑟林一項謹慎有加,傑羅姆對他跑題談政治感到很突兀,下意識地左右瞧瞧。
“別擔心,我幹了快十年‘把握尺度’的工作,隻要不涉及具體個案、或者‘法眼廳’的某些作為,現在的禁忌話題比料想中少得多。”威瑟林晃晃煙鬥,“下麵要談的,跟高智種的社會習慣有很大關聯,跟你講因為將來可能用得著,或遲或早。”森特先生洗耳恭聽,主人臉上浮現追憶神情,火星閃閃,終於開始吞雲吐霧,“‘繼承法’還起效的年月,血統‘純淨’的世襲貴族表麵上控製著立法事宜,三代顯爵才有資格角逐參議會最下方的席位。大貴族曾有過不小實權,高智種跟某位公爵聯姻的產物被稱作‘國王’——權當是兩大集團間的樞紐人物,讓世俗貴族也分享一點難以高攀的‘聖血’。你知道,為什麼灰眼睛的血統被奉為聖物吧?”
傑羅姆點頭又搖頭,“不過道聽途說。有種提法,聲稱高智種實際上是個統一的意識集合,整個族群加起來有能力幹預未來時代的走向,雖然這群人不樂意拋頭露麵,可天生是統領全局的料,等等等等……我一直覺得這類提法比較惡心,真有本事幹預社會係統的宏觀走向,哪還用得著分封臣屬,直接搞神治得了!”
呼出一口煙氣,威瑟林淡淡地說:“傳說免不了添油加醋,大部分毫無根據。不過,高智種的確具備異於常人的能力,從沒有哪個封閉族群誕生過這麼多優秀人物,就算拉開帷幕登上前台,他們也是最合適的統治者。當然嘍,我也沒見過王室族譜,各個王國的灰眼睛們怕都有血緣聯係,免得近親通婚造成不良影響。”傑羅姆心道,妖精自稱來自“海對岸的國度”,可能並非憑空捏造。威瑟林的聲音打斷了遐想,“總之,世俗貴族剛開始還記得是誰提拔了他們的祖先,可惜人們有選擇性健忘的習慣。過不多久,參議會的胃口越來越大,國王成了苦差事,隻有鐵腕人物能維持搖搖欲墜的‘均勢’。公爵們不再樂於貢獻一半血脈,進而要求全麵通婚,想從實質上把半神變成普通人。高智種意見統一,承諾二十年不幹預政事,隻保留儀式功能。他們言出必踐,當真回去搞藝術,留下一夥兒缺乏節製的愚人互相殘殺。羅森度過最黑暗的歲月,國王執掌大權,接著是議會戰爭、家族叛亂、地方割據和首次帝製,‘崩潰’無法形容當時的慘況。”
這段驚心動魄的曆史傑羅姆了解不多,明明是很好的反麵教材,卻沒被拿來大肆利用,讓人著實想不明白。威瑟林深深歎息,“大動亂在所難免,一次失誤不可怕,恐怖的是、大同小異的反複總共出現過三次……離咱們最近的一趟,不用我說你也知道:當時的國王搞出了‘選帝侯’的鬧劇,四個大公爵被冊立為選侯,聯手將他推上專製君主寶座,次年其中兩人遭毒殺身亡,一位主動請辭,一位鬧了獨立——曼尼亞在那時宣布自治。依仗扼守出海口的地利,拆毀靜海陸橋,駕著科瑞恩援助的百十艘海盜船同北海艦隊激戰三晝夜,最終贏得主權。到今天,對羅森的臣屬地位隻出現在書麵上,曼尼亞已經是最富庶的島國,再沒經受戰亂波及,反而發了幾筆戰爭橫財。”
森特先生聽得無話可說,第一次從其他角度審視羅森的血腥過往。威瑟林苦笑道:“雖不願承認,高智種顯然比我們更理性,更善於內省和掌控局勢。因為厭惡拋頭露麵,又對尋常人的生活充滿好奇,所以在正確的時間、地點,有些人才有機會參與複雜的遊戲。一方麵向他們提供生動素材,一方麵也能得到非同一般的經驗……”欲言又止,威瑟林最後磕兩下煙鬥,活動著頸背說,“好好把握眼前的機會。跟高智種打交道,說明你正站在命運的岔路口上。”
“你的意思是,下回我去‘紫水晶’還有機會接著閑扯?”
主人小心搖頭,“這事可說不準。誰知道對方的時間怎麼計算。”
眼望茶杯裏的草葉,傑羅姆喃喃地說:“或許她正趕上落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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