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馬車離自家越遠,焦躁的心緒越容易平定,連頭腦都變得清晰起來。對眼前困境想得出神,傑羅姆捏著墨水筆、不自覺在紙上塗抹,盤算著如何一勞永逸地剪除地獄惡鄰。
以自己的身份,做官樣文章有害無利,明著宰掉對方局麵會不可收拾;不論參議會商量出什麼結果,膠著時間一長,敵人複原後危險性倍增,定會不擇手段展開報複。真有起事來,排人牆也攔不住惡魔的暗算!森特先生痛斥對方行事陰險,卻忘了自個也是暗箭傷人的高手,清醒過來一看,紙上竟勾勒出影子惡魔的樣貌,形象格外可怖。
強迫自己停止胡思亂想,窗外“常青藤學院”高聳的圍牆近在眼前。車輛貼著東西向走道接近校區入口,成排針葉植物影影綽綽、綠意盎然,雖缺乏養護資金,傘蓋似的樹冠自有一股喜人生機,令學院的環境頃刻拔高不少。可惜這地方空餘一座門麵,設施陳舊,師資水準逐年下降,早走上下坡路。狄米崔入學時竟然向學生家長收集不用的玻璃器皿,好節省實驗儀器的部分開銷,寒傖得不像話。
為多吸幾口新鮮空氣,傑羅姆下車步行一段。沒錢付給園丁,學院高牆倒時常檢修,新舊灰泥的成色有明顯差別。門禁森嚴,裏麵再養幾條惡犬、馬上跟監獄差不多。“誰?!”走走停停,忽聽有人高聲斷喝,傑羅姆不禁揉揉耳朵。說明來意後,幹癟的看門人進去請示半天,再回來身邊跟幾個閑人。森特先生一眼認出了校長助理--同蛇類相似,這一位笑起來嘴唇遮不住牙根,貌似頜骨關節能自由分合。
有側門不開,四名壯勞力特意拉開大鐵門,表示對來訪貴賓的敬重。門軸發出恐怖的“吱呦”聲,斑斑鐵鏽落了一地,校長助理未語先笑,搶上來拉著客人噓寒問暖。傑羅姆額頭見汗,咬牙應付兩句,甩開大步便往裏走。“您真該通知我們一聲!前天有場小規模法術演練,不少家長都有出席,隻能說--精彩的很!嗬嗬!”
道路兩旁的夾竹桃比人還高,灌木叢都得到良好照看,環境衛生相當不錯。再走兩步,學院的主建築插著根螺旋形避雷針,怪模怪樣似有其它用途,爬滿青藤的校舍有資格畫入曆史書的插頁。“我侄子學習進度如何?跟其他學徒相處融洽嗎?”傑羅姆邊走邊問。
助理讚歎道:“除了‘精彩絕倫’和‘不可思議’?不不,很難找出合適的溢美之詞!短短幾周,您侄子就成了學院的風雲人物。授課教師一致讚同,他具備成為卓越大法師的潛力,五年級課程不構成挑戰,跳級勢在必行。當然,跟才能相比,優秀品格更值得稱道:課餘時主動分擔園丁的工作--路旁茂盛的夾竹桃都由他悉心照看;食堂大廚周五回家探親,他調配的祖傳香料令人叫絕,連習慣外食的教師們也破例和學徒一並就餐……簡直是全才呀!嗬嗬嗬!”
把小半盒薄荷片劑倒進喉嚨裏,森特先生隻覺胃部不適。致命吹捧像糊狀的動物油脂,很容易造成反胃和幹嘔。這時他才注意到路麵不太平整,花磚地磨蝕嚴重。最近似有載重車輛經過,生生壓碎了幾塊路石。“別打攪校長,我沒什麼要緊事,說過話就走。”
助理抱歉地說:“其實,校長先生被多年的心髒問題困擾,想跟您麵談也力有不逮。另一方麵麼,您侄子是我曾見過的最純粹的利他主義者。課業如此繁忙,仍不失時機地關注他人健康,令我個人頗有些無地自容。踏實肯幹,不驕不躁,如今這樣的年輕人太少了!難怪校長的寶貝孫女對他另眼相看……年輕人嘛,嗬嗬嗬嗬!”
傑羅姆聽得哼哼兩聲。臭小子懶得寫信,果真是年齡到了。學業怎樣尚不清楚,幾周時間便泡上校長的孫女,難說有何居心。不知女孩多大年紀?助理講話神情似乎別有所指,他不是闖了什麼禍吧?
越想越擔心,森特先生徑直朝學徒居住的宿舍走去。助理緊緊尾隨,不時介紹學院的悠久曆史,間或穿插些無聊的冷笑話。傑羅姆隨口問問:“學生們時常打架嗎?我怎麼沒發現宿舍分區?”
對方馬上答道:“我們學院不存在任何暴力問題,學生鬥毆一律受退學處罰,宿舍分區大可不必。嗬嗬。”
心說你糊弄誰呢!帶有“進階”字樣的法術學校、大部分培養的是專精法師,八個法術派別對立與內鬥再尋常不過,不打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