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傑羅姆·森特很希望自己能晚生幾年。
若非剛懂事那會兒時局不穩,目下他可能正經營自家的釀酒坊,膝下環繞一雙兒女,天天被老婆數落不思進取,內心卻向往一些無傷大雅的冒險……可惜,有些事並非人力能夠左右。對異教徒頻繁的火刑、處死逃兵的重錘擊頂、東部拓荒者帶來的蠻人頭皮,都標誌了一切文明最基礎的野蠻秉性。從他當年看行刑的熱乎勁兒分析,這小野獸算是找到天生該幹的行當,重錘搗在顱骨上的濕響、跟此刻人偶戰士拳擊老頭的動靜合而為一,喚醒了不少兒時記憶。
還沒學會分辨對錯以前,就受到血腥味的吸引,可能因為早年瞧過太多穿人皮的獸類,第一次麵對純種惡魔時、他隻說了句“你好,先生”。暫停修飾雄牛般的犄角,猩紅臉頰轉過來,杜鬆用金色瞳仁上下打量著,“有趣的動物。叫什麼?”
“G。”朱利安·索爾淡淡說道,“教他關於恐懼的一切。”
活骷髏的嘶喊把森特先生拉回現實。“宰了他!快快快!”不待主人張嘴,人偶已經三次痛擊對方麵部,假如換成一堵磚牆,眼下也該塌倒了兩遍以上。攻擊告一段落,老頭扭扭禾柴棒似的脖子,“當真這麼難?”他自言自語,“把殺戮搞得藝術點,要求很過份嗎?”
“死!!!”若不是唾液腺不好使,活骷髏現在一定口沫橫飛,不待他完成“死亡一指”,法陣閃光,老頭一下招來倆幫手。隻看一眼,死靈師主動放棄施法,整個人朝後不住倒退。
叮叮當當,老家夥左手邊立起六尺高的一堆鐵索,粗細不均的鎖鏈交相纏繞,把裏麵活物層層包裹,隻露出兩顆紅光頻閃的眼球——傑羅姆完全肯定,這是隻身經百戰的“鏈魔”,充滿刺鉤的鎖鏈是它唯一的武器——通常已經相當足夠;對上人偶戰士的另一名幫手、模樣酷似半融的蠟油,上窄下寬的一灘,找不到感覺器官,體表不時有氣泡破裂和粘稠的流轉聲。拳頭捶在上頭像麵包進烤爐前的塑形,丁點不構成損傷,反而加速了醜惡怪物的流動速度。不用問,普通打擊對這隻“蠟魔”無甚威脅,拳頭和刀劍想傷害它難度頗高。
看這陣勢,小臥室裏絕騰挪不開,傑羅姆瞅準天花板上一道活板,翻身上去隱蔽蹲伏。二樓房頂架構還算完整,可有些木板遭到白蟻侵蝕,透光撒氣強度很成問題。周圍隻有蒙塵油布和耗子與他作伴,不過總比下麵安全得多。小心翼翼找個窺孔朝下望:
現在場中強弱易勢,對惡心的“蠟魔”無計可施,活骷髏又來不及發出其他指令,人偶便依本能跟最近的敵人纏鬥。鼻涕狀的“蠟魔”團身猛撞,力道絲毫不亞於人偶的剛勁,轟隆巨響,小臥室牆板被頂開個大洞,戰場跟著移至客廳。渾身纏滿鐵鏈,另一名幫手章魚般躍起,扒住天花板上掛吊燈的金屬環,七八尾倒鉤瘋狂扭動,劈頭蓋臉向下潑灑。人偶上身皮肉眨眼被割得支離破碎,整條左臂皮開肉綻,都能聽見刮削骨骼的脆響,二樓客廳變作臨時屠場,一時生人勿近。全方位打擊把“蠟魔”也勾連進來,不過這玩意對穿刺傷害沒啥怨言,顧自發力催折敵人重傷的左臂。主要機能猶在,人偶戰士不知疲倦地抵抗著,肩膀雙臂關節都見了骨。幸虧人偶沒多少體液,若換成真人,組織、血漿跟淒厲慘呼攪拌起來,情況更要血腥許多。
盡管如此,人偶的動作漸趨遲緩,就快給剖成長條臘肉掛起來風幹,韌帶被割裂,行動能力也喪失小半,多麵夾擊下眼看不支。對方是見不得光的異類,逃出室外至少能爭取主動,活骷髏卻沒抓住機會,反把小男孩往身後一推、有心加入亂鬥。傑羅姆猜測,要麼他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麼爭奪的焦點價值不菲,值得拿性命賭一賭。無論是哪種,情況都對自己有利:兩隻惡魔的召喚時限一過,雙方也差不多兩敗俱傷,再下去一網打盡就十分理想。
死靈法師動手施展“死亡術”,客廳頓時遭暗紅色負能量雲團席卷。“蠟魔”像個熟透的膿皰,“啪”一聲爆裂開來、原地僅剩一灘腐臭汁水。“鏈魔”成功抵禦住猝死效果,不過也付出一定代價,像被觸到軟肋的烏賊、尖叫中再次騰躍,金屬刺鉤全指向施法的家夥。
人偶對扼殺活物的“死亡術”反應不大,伸出傷痕累累的右臂,成功揪住掠過頭頂的一根橫索;朝反方向全力拉扯,將無處用勁的“鏈魔”嘩啦貫倒在地,還不失時機地朝對方腦門補上一腳。剛才是鐵包肉,現在成了肉包鐵,驅動剩下一條手臂,人偶戰士變成個打夯機器,半跪著猛錘“鏈魔”的核心部分,失去動量的鉤爪隻能繞彎抓撓它脊背。一雙強力打手陷入零距離鏖戰,勝負還不好說,活骷髏這邊也沒閑著,爭取空當給自己施加“防護強酸”和“法術偏轉”,末了口中大聲謾罵,要跟老頭見個高低,再不出來就丟“死雲術”進去、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