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場麵在預料之中,不值得過份驚訝,最讓傑羅姆震駭的、還是現場一夥排查人員。火光掩映下,幾張撚熟麵孔躍入眼簾:采集土壤標本的瘦高個穿長袍、蒙麵巾,瞳仁像閃爍微光的鑰匙孔,沒看錯的話,“他”應當是霍格人“大師”——早在通天塔便照過麵的故人。有他在,森特先生自然搜索著讀心者學徒、滿臉瘢痕的朗次先生。不出所料,讀心者正“訊問”唯一幸存的弓手,就是離現場最遠、負責包夾任務的那個。通條還嵌在他前胸,不時能聽見壓抑的低聲慘叫,另一個聲音忽然道:“腦袋上沒有屋頂,我說,用刑也不必這麼著急。”
說話人是個模樣和善的中年人,年紀應當超過四十,卻猜不出具體超過多少。朗次回頭看一眼,沒答話就起身走開,換上個年輕學員穩定俘虜的傷勢。中年人再次發話,用商量的口吻道:“誰去看看附近的街坊,有受傷的沒?說不定,還有人不小心瞧見點什麼,嗬嗬。”
幾人中分出個舉止靦腆的年輕女孩,到鄰居家敲門,中年男人卻徑直衝森特先生走過來,停在窗邊向裏張望。“嗨!家裏有人嗎?”
“嗨。”回答很勉強,傑羅姆沒法繼續偷窺,隻好起身應一聲。
“喲,這不是……我想想、G打頭那一位嗎!”中年人笑得一臉熱忱,隔著碎玻璃就伸過手來,“當年可是最年輕的指揮員,比我小時候像樣多啦!本來挺遺憾的,沒機會閑聊兩句,這不就狹路相逢……呸呸、該說有幸重逢,瞧我這張嘴。總之,人生際遇可難說的很呐!”
“抱歉,咱們有見過嗎?”傑羅姆遲疑地跟他握手,遠處的組員各幹各的,全都假裝沒瞧見。不用問,中年人絕對是個難纏角色。
“怎麼沒有?別被我老糊塗的外表蒙住,女士們仍舊很歡迎我呀!照公曆計算,兩年零三個半周以前,咱們在夏季例會上照過麵,至少我見過閣下你——窩在牆角上,手裏端著鮮榨橙汁,眼睛盯住麗茲小姐的屁股老半天……哦,讓我又想起自個年輕那會兒,每天都一副超級饑渴的樣兒。抱歉,重點不在‘饑渴’,是‘年輕’,不介意吧?”
“…………”森特先生憋了半天,說,“很榮幸。”
中年男人樣貌平平,說話嗓音極其大眾化,舉止言談像時刻處於一間嘈雜的會客大廳內、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流卷走似的。不過黯淡眼神偶爾露出冷冽的光,玩世下流的腔調不過是一件偽裝。
“廢話完畢,我說,這也不是個閑聊的好地方,說不定屋頂上就掛著斷手呀、腸子什麼的,煞風景。下周一,午後兩點三刻,”男人似乎回憶著滿滿的日程,“到城外軍營‘特別規劃處’來見我,幫你引見自己的組員。”突然用隻有對方能聽清的聲音說,“小子,指揮員要是搞砸了,軍事法庭可不講人情事故。我跟朱利安有點交情,看在他麵子上給你個忠告:就算明知演的是大悲劇,中途退場都有違職業操守,立正微笑,要對得起觀眾!”
最後別扭地伸出另隻手,從玻璃渣間探進來拍拍他肩膀。中年人失笑搖頭,帶著樣品和俘虜很快離場,往後露麵的才是治安廳的人。
回頭想想這番話,傑羅姆心緒難平,很有些自投羅網的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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