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建築都是磚石水泥打造,抗震能力過硬,換成木結構屋頂已經給它壓垮。狂奔暫告一段落,巨型跳蚤再沒力氣如飛縱躍,口吐白沫,一瘸一拐繞圈小跑起來。雖然速度仍比較可觀,不過跟剛才的玩命疾走相比,至多算是放轡徐行。森特先生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又繞回橋區入口附近,下方街道上大量閑人奔走追隨,叫嚷驚歎聲此起彼伏,還有支白花花的祭奠隊伍給人流堵在中間。
蟲雲搶先降在對麵屋頂,造化師一恢複人形,立即召喚巨型獨角仙攔住去路。“巴哈姆特”精疲力竭,跟矮它兩頭的甲蟲角力片刻,不得已半瞎著眼兜轉身軀,轉往橋下奔逃。此時兩側樓頂各自出現一名身著紅衣的治安官:左邊鐵塔般的壯漢吐氣揚聲,連環擲出三柄飛斧,前兩把幾乎削平了跳蚤臉上交錯的獠牙,最後一柄精確命中,打得它頭部血花四濺;右邊那人顯然受到“高等加速術”影響,二十尺開外連續七顆“馬友夫微流星”爭相命中,將目標半邊臉頰搗成焦糊肉泥。爆彈劃破夜幕時異常絢爛,酷似光華奪目的小股流星雨,乍起即收,從下往上看擊打效果一定頗為壯觀。
照這樣下去自己也會遭到波及,可手腕繩結徹底沒法解開,背上的森特先生萬分後悔沒帶把匕首備用。腳下動蕩不已,“巴哈姆特”搖晃著逼近屋頂外緣,張開殘破口腔大力吸氣,頸部轉瞬膨大兩三圈。不明就裏的人隻見莫名巨獸蹲伏在屋脊邊長聲悲鳴,漸融於夜色的暮靄紛紛納入口中,天際殘陽為這場麵平添幾分悲愴。目睹頑強生命力的死滅枯竭,這特異場景在人群中興起大量共鳴,牢牢牽引著所有目光,街道兩旁一片靜默,渾不知自身性命同樣危在旦夕。
酸霧沉降定會造成重大傷亡,造化師尖叫中恢複蟲雲形態,試圖阻止事件發生,投擲斧和微流星先後炸開一片。傑羅姆暗自咒罵,眼下別人再怎麼急切都是隔靴撓癢,自己距離最近,總不能坐看局麵無法收拾。縱身一躍,手中“破魔之戒”閃爍兩次,滑過“巴哈姆特”巨口的瞬間爆出一蓬鋼針。事已至此,傑羅姆沒機會查看戰果,兩眼瞅準嵌在怪獸臉骨內的一截飛斧刃鋒,借擺蕩之力把手腕湊上去刮擦。渾身一鬆,他整個人向下急墜,左手堪堪扒住二樓屋簷的排水鐵槽,就這麼懸在半空;身側怪物則緩慢塌倒,進而轟然跌落地麵,肺腔內緩釋的餘氣仿若最後一縷嗚咽。
——把手給我。
寬邊帽及時出現,下麵卻露出半張駭人麵目:皮膚如失水朽木,密集瘡疤類似爬蟲類體表的魚鱗瘢,隻一雙眼睛還在夜色中閃爍,讓人想起破敗祭壇中陰燃的餘火。傑羅姆迷迷糊糊抬起右手,這才發覺腕脈附近添一道新傷,對方指掌牢牢拽住他,卻因為血水的灼人熱力畏縮一下。把傑羅姆拉上房簷,造化師立刻深藏臉目,眼光移到樓下熙攘街道上,再沒多說一個字。
此時夜幕已然降臨,圍攏的人眾都有些遲疑,對這死亡巨獸的來曆不明所以。零星爭論時有耳聞,程序迥異的祈禱方式並行不悖,也有人冒著冷汗靠上去,試圖采集些毛發樣本一探究竟。治安廳接管現場之前,手執“晨昏結”的祭祀分開眾人,走到怪物屍體跟前。飽蘸滑石粉,祭師在它血肉模糊的頭部描出一列白線,口中輕聲誦念:“塵歸塵,土歸土……”
周遭路人彼此對望,陸陸續續緊握右拳,擱在前額默然片刻。
站在屋頂朝下看,終有人點燃第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