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途自助觀光(三)(1 / 2)

“叮!”

銀錘敲動鈴鐺,清脆響聲伴隨煙霧徐徐升騰。行進中的隊伍秩序井然,五、六個祭師打理主要儀式,身後十幾名男女漸次追隨。臉頰塗抹過滑石瓷土混合的敷粉,整支隊伍麵色如霜結,神情肅穆凝重,踏在平整石地上的赤足留下長串清晰印痕。

兩旁的店鋪民宅聚集不少市民默默觀瞧,每年此刻,祭奠逝者的活動必定如期舉行。即便王城平日一刻不得安閑,至少今天日落前後、這屬於彼岸世界的短短一小時內,大部分人會放下繁瑣的工作,走到門窗跟前目送斜陽西去,稍稍緬懷一下撒手人寰的親戚友鄰。

當先的祭師手提“晨昏結”,每行經一處岔路口,總要無聲撼動這鏤刻精細的薰香裝置,沒藥和薰衣草的氣息鎮定無波,透著黯淡的死亡意味;兩名少女緊隨其後,不住朝路旁傾灑深黛色花瓣。這隻隊伍將走過“鋒火曲徑”的幾條主道,所用花朵皆是風幹的曼陀羅,其他類似小團體如若規格較低,常借染黑的茶花花瓣寄托哀思。

此時追隨祭祀的老少男女皆有親屬新喪,不少旁觀市民伸出左臂,由他們在手腕血脈間畫條白線,借此分擔生者些許哀痛之情。隊尾祭祀手執長羽,將眾人留下的足跡輕輕抹盡,口中默誦那些“塵歸塵、土歸土”的長眠祝願。待他走過身畔,路人紛紛右手緊握、按在額頭處瞑目稱頌,仿若伴著遊魂穿越峽穀山澗,領略片刻靜謐的彼岸風光。至此活人結束簡短哀悼,死者魂魄隨同暮靄中的鈴聲漸行漸遠。

低聲寒暄過後,鄰居們陸續返回居所烹調晚餐,幾個淘氣包跳進花瓣叢中跑跳生風,不一會兒就給擰住耳朵、哼哼唧唧地拖回屋裏。生者死者各就各位,首都像大部分時間一樣井井有條,與此同時,卻有個不速之客打破了黃昏的平和氣氛。

最先瞧見屋頂上異狀的是位修表匠,本來正對著窗邊落日擦拭表殼,一抬眼,卻跟一頭巨獸遙遙相望片刻。暮色中的“巴哈姆特”胸甲反射藍綠輝光,接連跨越幾棟建築的房簷,巨大身軀落地無聲,驚起疏落倦飛的歸鳥……騰躍時狀似林地間滑行的長臂猿,呼出的熱霧被尖利獠牙劈散,再一跳、堪堪從修表匠腦袋上方疾掠而過。

無匹巨獸的輕靈動作叫他愣一會神,探出頭往澄明空氣中來回觀瞧,隻見天邊暮星初露端倪,景色十分宜人。修表匠撇撇嘴,眼下正是閑暇時光,人家出來散散步可說天經地義,少見多怪隻會惹人笑話。心中釋然,這一位重新戴好單片眼鏡,接著拂拭溫暖表殼去了。

跟巨大的“巴哈姆特”相比,森特先生的體積就很難贏得路人側目。趴伏在它脊背前端,這位不稱職的馭手讓自個打的繩結套牢,被波浪形失重折騰到半死不活。迎麵撲來的凜冽氣流不斷將他托起又拋下,剛才經過“穹頂”旅店時,也沒怎麼欣賞大片玻璃造就的美妙景觀。平時連騎馬都不樂意的人,這會兒突然坐上個瘋癲的熱氣球,森特先生對此一籌莫展,隻盼望繩結吃重斷裂、掉下去摔扁算了。

就在他頭暈腦脹、將欲嘔吐的時候,真正有救兵從天而降。忽聽身前身後“嗡嗡”轟響,傑羅姆打眼一望,密集蟲雲不知從哪冒出來,正若即若離地追著“巴哈姆特”不放。換一種情形,森特先生可能要對某人起死回生表示一點訝異,不過眼下處境窘迫,一張嘴就會灌進滿口涼風,別人是如何幸存還輪不到他瞎操心。

蟲雲飛行十分吃力,速度較慢的甲蟲都給拋在隊尾,整體拉長為軟麵團般的形狀,最前一部分幾次向下俯衝,目標對準了大家夥殘存的一隻眼睛。突然有了獲救的可能,傑羅姆奮起餘力逆風攀爬,把兩隻手搭在背麵“胄甲”的接縫處。從上往下看,可憐的跳蚤因單側視力嚴重受損,行進路線其實是個半徑很長的圓弧,估計繞回出發點附近再用不了多大功夫。傑羅姆思量著,隻要弄瞎它另一隻眼睛,無頭蒼蠅很快會被迫停下腳步。

沒機會組織完美的計劃,目前他隻能孤注一擲。將右手繩索放到最長,主動朝“巴哈姆特”插滿利刃的頭部靠過去,踩著一段獠牙平滑的凹陷處,空出左手胡亂摸索,傑羅姆全憑感覺、仿佛觸到了大塊晶狀體。衣衫獵獵飄舞,沒有跌死風險的話,這種經曆其實也挺難得。關鍵時刻自嘲兩句,森特先生不顧一切發動“寒冰之觸”,隻聽一聲悶響,濕潤複眼迅速結滿霜花,腳踏的獠牙瘋狂掀動,把他狠狠拋回原處。即使眼球抵受住“寒冰之觸”的低溫,視線也受霜凍影響,肢體協調性顯著下降。大家夥再難保持重心穩定,落地時失足側滑,撞裂屋頂幾座煙囪,壓彎一根十字形避雷針,最後才勉強直立起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