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長聲慘叫,又一個倒黴蛋仰跌三五尺、爛柿子般翻幾個跟頭,最後被圍觀的團員拖回人堆裏救治。杜鬆頷首冷笑,用牙床嗑碎手裏的小胡桃,一麵咀嚼,一麵拿錐子似的眼光掃視還站著的人。
--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統統都是。
就算不出聲,他的意思也已足夠明確。新丁們根本不敢抬起目光,身經百戰的老鳥又吝惜羽毛,更不願拿自個的臉麵冒險,紛紛吹著口哨交頭接耳、或者裝模作樣地打量著場中強敵:
近七尺高的巨大身架,銀閃閃的堅厚外殼已然完全剝落,露出內裏火花頻現的機械骨骼,胸腔內隱約可見金屬心髒勃勃躍動。縱然表麵損毀嚴重,這萊曼人仍屬於最危險的敵手--六條手臂揮舞起來全無破綻,一次蓄力猛擊可置人於死地,三腳架似的下肢被牢牢固定在原地,使它成為一座活的肉搏機器,近戰高手也不敢主動與之對抗。
最近一場大規模衝突中,鐵家夥曾輕易奪去一小隊人的性命,戰敗後被製成練習靶具、照杜鬆的話來講,可謂“戰士的當然歸宿”了。氣味刺鼻,潤滑油淋漓了一地,短路令殺戮機器不時扭轉腰部軸承、失控地急旋幾周,乍看貌似狂野夢境中守望金屬平原的破敗風車。
目光自人叢中掃過,杜鬆微一點頭,身材健碩的老兵們左右散開,現出中間那倒黴的獲選者來。緊一緊手中短劍,終於有人排眾而出,引發不少驚歎和笑罵聲;新丁們對獲選者單薄的外觀大為驚異,老鳥則司空見慣,已經開始評論雙方的優劣形勢。
舊鋼盔高舉過頂,“爛人”鮑勃第一時間開了盤口。“好孩子G對沒娘的鐵家夥!我賭G三個照麵嘴啃泥,隨便加碼,上不封頂!”
湊熱鬧的聚成幾小堆,銅板準頭奇差,叮叮當當丟個滿地。那些眼神毒辣,也有些積蓄的老滑頭顯得較為慎重,竊竊私語一陣,才擲出手中反光的銀幣。“五回合”、“七回合”……加碼聲不絕於耳,劃著長短不一的弧線,敢於出手的大錢落進鋼盔時都分毫不差。“爛人”鮑勃眼珠子轉個不停,似乎忙於計算勝負賠率,隻聽人群中響起個極穩健的聲音,“二十個回合趴下,賭三個大子兒。”
聽有人拿金幣下注,莊家顯然也按捺不住了。說話的沒亮出現錢,正對著鋒快匕首的刀背修剪短須,舊鎧甲刻滿曲折紋樣,後腦勺往上、嵌著塊取代破裂顱骨的金屬薄片。一見這人開口,暫時再沒有加碼的響聲,場上的“好孩子”冷眼旁觀,一張撲克臉毫無動靜,聽到這裏、也就準備好上前跟鐵家夥較個高下。
“我說大塊頭未必能贏。”捏碎小胡桃的聲音一起,所有人把眼睛齊刷刷轉向杜鬆。隨手拋出一枚堅果,團長瞧著它磕在發呆的鮑勃額角上,漫不經心道,“G趴下,這個月找婊子的皮肉錢我全包。”
安靜片刻,連鐵腦殼的光頭也露出古怪神情,水波樣的歡呼聲令人群轉瞬擴大了一圈,硬幣如同熱鐵皮上的跳蚤、“嘩啦”揚起一大片。“好孩子”對杜鬆的格外高看不太承情,隻快速施展一道“輕靈術”,不待觀眾恢複神智,便搶前一步架住鐵家夥送出的無匹力道。
血肉機械短兵相接,第一回合就掀起四濺星花來。劍刃和泛著機油味、章魚般靈活的機械臂甫一接觸,垂直下壓的巨力便帶來火辣痛楚--大量動能沿手臂肩膊構成的杠杆向下傳導,脊椎間的軟組織仿若塗在三明治裏的沙拉醬、被咬合的下顎壓縮至極點,整個人驟然矮下去小半截。近看類似風幹的粘土磚,敵人體表凹凸不平,隨便一劍都能剝下連串電容與導線,若沒有六條致命長臂從旁牽製,奮力蹴擊應當能叫它很快停止運轉。不過這一切僅止於片刻空想,萊曼人的活動控製無懈可擊,看似伸伸舌頭都能夠著的勝利、不過像鼠夾上的酸奶酪,草率出擊等若自取滅亡。
剛上來便戮力以赴,下壓的機械臂馬力全開,鐵家夥指揮另一條長臂由外側迂回腰擊,帶起一片呼呼風響。連旁觀者都感受到抽擊產生的翻湧氣流,一旦結實命中,血肉之軀必將髒器破裂、慘死當場。一回合不到,勝負似乎快見分曉,萊曼人腰部軸承發出刺耳轟鳴,餘下四條手臂朝反方向逐次展開,以抵消巨大的動量和扭矩力,從正上方俯瞰、酷似蝸牛殼內部的螺旋紋路。一對敵手不僅體形相差懸殊,力量也不在同一級別,新丁們對瘋狂的實戰演練直感到毛骨悚然,看得眼球凸出、不敢相信真有人完全不在意自個的性命。
血肉橫飛前一刻,“好孩子”隻消稍微改變劍刃的受力角度,腰身柔韌地向後彎折,輕輕巧巧擺脫敵人的壓製。步履移動分毫不差,他甚至還引導機械臂朝最有利的位置滑落,自己則遊魚般側向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