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到頭就沒必要驚惶,森特先生很柔和地捅捅門板上的“海帶”。沒想到這家夥還有捍衛領地的習性,不打招呼便照他手背上猛抽一記,無數細小的刺細胞將少許毒質送入體表之下,灼痛感比馬蜂蜇刺更勝一籌——海帶顯然不具攻擊性,改叫“水母”應該比較恰當。無論如何,就這麼光著身子紮進去、十秒鍾便會化作一堆肥料。
眼看生長還在繼續,情急之下,森特先生到馬車上取一瓶伏特加,塞進小片絲巾引火,摸出打火匣,將點燃的好酒摔碎在正門附近。燃燒效果立竿見影,遊離的枝枝蔓蔓被驅散開一大片,無處走避的就此燒成了焦灰。“敲擊術”應聲發響,前門鐵鎖被由內至外鑿成廢品,傑羅姆後退幾步,正待俯身加速、一個翻滾撞進去,結果沮喪地發現仍鬥不過數學規律——平方級別的分裂增值顯然比他迅捷不少,不等酒精燒幹,亂草般的活物馬上補齊了缺失的部分。
暗自咬牙,傑羅姆第一次後悔自己的法術偏好,這會兒腦子裏隻要有兩記“火球術”,連牆板都攔不住他!不過後悔也遲了,各種增益法術和限製敵人行動的招數、對眼前困境實在於事無補。
努力鎮定下來,傑羅姆強迫自己觀察十秒鍾。沸沸揚揚的活物似乎沒打算破門而入,隻是一圈圈增加纏繞密度,難不成試圖直接把房屋絞碎?低等生物不應具備迂回達成目的的心智,如果是單純的獵食行為,舍近求遠就很難解釋。突然想到個更有效的製敵途徑,傑羅姆轉身上車搜索片刻。伏特加已經用完,隻好把兩輛馬車攜帶的風燈燈油收集起來,然後一並搬到水潭邊,全灑進活物根係所處的位置。
扳開彈簧,銅製打火匣鑲嵌的兩塊燧石互相敲打,火絨很快冒出一縷輕煙。點燃燈油前,森特先生做好了最壞準備,說不定屋裏人早遇難多時。死於不知名小鎮不知名觸手怪物口中,怎麼想都叫人難以釋懷,自己犯下的種種罪行難道必須用超現實的方式得到報償嗎?
向隨便什麼神祗祈禱兩句,手一鬆,打火匣就直直跌落地麵,緊接著繞一個急彎、拖著尾跡往斜上方流竄過去。
夜色晦暗,傑羅姆暫時辨不清對方的麵貌,男人的右手和雙眼卻直接映入眼簾,在腦中刻下清晰奪目的印象。深碧色瞳仁酷似價值連城的極品綠寶石,清澈到不含纖毫雜質,有瞬間奪取注視焦點的異力;右手蒼白削瘦,五指修長有力,緊握時脈絡畢現,無須任何贅飾,這樣的指掌必屬於心智堅毅、殺伐決斷之人。目光向下,對方身著長及腳背的黑色皮裝,下擺從中豎裁成燕尾狀,隨夜風輕微搖晃不已。
火種自動懸停在右手指掌間,男人憑空卓立,用純正的古代摩曼語發言道:“幾點了,現在?”
心想你腦子有毛病吧?!森特先生見識過數不清的古怪挑釁,可動手前先打聽時間的還是頭一回碰到。眼前此人顯然不是泛泛之輩,敵我立場尚不明確,能避免衝突總好過拿性命冒險。掛著個難以言表的錯愕表情,傑羅姆取出懷表一看,“兩點三刻……”
不等他反應過來,對方故伎重施,食指微探、懷表長了翅膀似的脫手而去。森特先生又驚又氣,這混蛋的一番做作竟然是為搶劫財物?!今天可當真大開眼界!心頭火起,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短劍。
男人將仍帶有殘餘體溫的懷表放進掌心,眼神一陣渙散,臉上浮現出平靜、詭秘的肅穆神情。再開口時,語氣變得冷酷簡潔。
“活過五分鍾,準你向我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