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番說辭展示的黯淡前景所感染,莎樂美若有若無應一聲,枕著他大腿完全沒了精神,睡眼惺忪道:“十來歲的時候,一直盼望有天能出去看看世界。當真見過了,反而感覺沒出來會更好些。”
“想家了?既然閑來無事,再跟我講講你小時候住的地方,說不定將來能有機會回去探親。”馬車再前進一段,雨水衝刷過的淩亂沙石丘崗取代平坦地麵,梯級般逐步升高、朝道路中央擠壓過來。前方立著根木頭杆子,隱約刻著“山穀”這個詞,地名部分卻瞧不真切。
傑羅姆瞄一眼桌上的地圖,一時沒發現狹窄隘口之類的地形。心想,既然出現路標,山穀中應當有人居住吧?這次行進路線錯得離譜,昨天夜裏可能就走岔了方向,隻好等具體位置確定後再另覓他途。
地形變化使雨量銳減,盤結的鉛雲和朦朧霧氣濃度反而大增,眼望前方緩慢浮現的蒼涼建築群,耳中聽到莎樂美半是夢囈的低語聲。“我說過沒……小時候住的地穴穹頂很高,常常聽到風繞過石鍾乳發出的嘶響。隻有一個洞口與外界連通,鎮子裏卻有個半月形水潭,通向結構複雜的連串‘氣室’……有時冒出來的泡泡跟拳頭一般大。”
仰躺在他懷裏,莎樂美睡意沉沉,嗓音越發纖細,“……沿入口往裏,掌燈的每天爬到橢圓柱石上點燃一個個油漏,從上至下燒完、一天也就過去啦。菌室立在柱石旁邊,外牆總有白森森的菌斑……小時候我最害怕地震,幸好房子都建得很牢靠……”
霧氣中走出來的第一個當地人手提燈壺,對六匹馬牽拉的豪華馬車視而不見。森特先生剛想打個招呼,這人垂頭摸索一陣,眼看雙足交替一步步往上攀登、就這麼離開了地麵。一陣風吹過,埋藏在濃霧中的長梯顯現出來——梯子倚在兩人多高的柱石邊上,提燈的家夥爬到頂,火光一閃,石柱便一格格燃起了明炎。
傑羅姆眼光稍轉,旁邊苗圃似的房子表麵一如風化的土塚,花環樣的真菌長勢喜人,遠看像極了大塊白堊色瘢痕。心說實在見鬼!巧合也不是這麼個弄法吧?!隻聽莎樂美輕聲嘟噥著,“我家就在水潭邊上。房子年歲久了,開門時動靜挺嚇人,還是走後麵的偏門吧……別忘了,夜裏把門鎖好,別放生人進來,鑰匙在門楣上掛著……”
見她偏著頭陷入了昏睡,傑羅姆背脊發涼,搖晃她幾下卻毫無動靜。經過五個多小時旅途勞頓,兩輛馬車總算停個穩當,從窗口探頭出去,半月形水塘邊立著棟死氣沉沉的樓房。車門開啟聲打破空氣中的靜謐,蓋瑞小姐懷抱汪汪跳下地,一張嘴便含混地抱怨起來。
“什麼嘛!這地方怎麼跟個墳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