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他才明白,庸人當道時想作出點業績究竟得克服多大阻力。被身患紅眼病的人群裹挾,這滋味他已然心知肚明,平常跟人打交道時不得不如履薄冰,一麵著力哭窮,一麵搪塞他人惡毒的好奇心。
重重困難中卻也不乏驚喜。原來的會計師是懷特一位老相識,莎樂美主動向他請教,很快對必要的行業慣例有了全麵了解。這時她才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完全具備理財相關的專業技能,獲得相應資格證明雖然需要些時間,先把賬本給她看看總沒有壞處。事實上,數學和經濟學果真具有良好通用性,兩星期之後莎樂美全麵接管對內對外兩本賬目,從此前來查賬的隻好望而興歎。放心把財務狀況交給她統籌,不知不覺中,森特先生也像許多已婚男士那樣,必須在拿錢時跟妻子認真交涉一番。
除了按時上課的蓋瑞小姐,一大家子人都投身於商業冒險活動,最後一場小雪剛剛降下,伴隨道路交通恢複通暢,森特先生的賺錢大計也進入了關鍵階段。
“大事不妙!這下可全完啦!”懷特哭喪著臉破門而入,森特先生不動聲色,先衝屋裏的女士們微微鞠躬,然後才請他到書房詳談。
坐在鋼琴邊的客人暫停彈奏歡快的托卡塔,遲疑地問:“不要緊嗎?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件了?”
女主人不感興趣地笑笑說:“習慣就好了。商業活動確實不夠賞心悅目,理當由男士們一手包攬。女人隻要多學學編織刺繡,為下午茶準備些談資,哪還有閑心參與這些無聊事兒啊!”
關起門來還隱約聽見起伏不定的嬌笑聲,傑羅姆發現女士們的日常活動也夠沒趣的,自個還得多花時間到場陪笑臉,不如讓自己老婆前去打攪別人來的方便。要不是莎樂美聲稱、小聚會時嚼嚼舌根有助於收集情報,他也不想參加摸不著頭腦的閑談。擔當女主人的角色,除了能很快提升說謊技巧,看來也可以有效滿足她的虛榮心。
“天呐!我怎麼就忘了把文件留一份複本?!”懷特苦惱萬分,“這下子讓那混蛋抓住痛腳,一兩萬銀幣的賄賂是沒法擺平啦!”
森特先生心不在焉,計算著時間說:“又一次搞砸了‘一切’?聽你這麼說,世界末日也太不值錢了點,我耳朵都快給磨出老繭了。”
“哼!幾萬塊銀幣不算大事,你可當真是財大氣粗呐!待會你老婆狠狠數落你的時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
作個噤聲的姿勢,傑羅姆推開房門,隔著老遠喊道:“親愛的,抱歉得很,怎麼我找不到文件櫃的鑰匙了?能打斷你一小會兒嗎?”
懷特聽得直翻白眼,嘴裏小聲嘟噥,“不結婚的男人有多自在!真是的……逢迎得過了份吧?也不臉紅……”等見著莎樂美的麵,這一位便自動住嘴,轉而開始不自覺地撓頭。
女主人被給足了麵子,進來之後先衝自己丈夫打個曖昧的眼色,這才把門一關。“我猜猜,又有人需要額外報賬麼?”
適時露出惋惜的神情,森特先生環抱雙臂瞧著剛才還挺硬氣的懷特。聽他小心解釋清楚,莎樂美取出鎖櫃中的賬本,很快添上幾筆。
“好了。請你稍等一會兒,聚會結束再去取現金。別忘了,兩把鑰匙才能打開庫門,你那把還沒弄丟吧?”
盡管她最後補上個甜笑,懷特還是趕緊點頭。“當然沒丟,怎麼可能嘛!嗬嗬……我得先去喘口氣,在樓上等著你們。”
“少喝點,要辦正事呢。”目送他上樓,莎樂美重新鎖好賬本。
森特先生從背後偎過來摟住她,“今晚有空嗎?最近你對賬目比對我還要親熱,最後一次在浴室碰見你是什麼時候來著?”
咬著嘴唇輕笑起來,莎樂美極狐媚地摩擦他一下:“剛才也算一種賄賂嗎?立即兌現未必能得到最大收益,不打算做個長期投資?”
“呃……不了。夜長夢多,先弄到手再說。”
“挺粗魯嘛,那就今晚上見。”用不著刻意作為,她已然熱辣得要命,現下嘴角掛著個若即若離的笑,不緊不慢,逐次扭轉鞋跟、纖腰和輪廓分明的頸項,這才輕推門款款離去。瞧見莎樂美極富韻律的身姿步態,唯一的觀眾馬上浮想聯翩,如此賄賂毫無疑問值回票價。
開窗吸幾口冷空氣,克製心中的旖念,直到門口停放的馬車一輛輛消失在斜陽夕曬下的石板路盡頭,傑羅姆才動身前往天文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