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二)(2 / 2)

把靴子擱到書桌上,正在懶散昏沉的時刻,突然有客人不請自來。走廊中剛響起職員的勸說和攔阻聲,屋門就給人一把推開,隻見三葉草商會的伊茉莉小姐麵不改色地走了進來。

連招呼都省了,森特先生喝幹紅茶,對事務官使個眼色,嘴上說:“大客戶氣勢果然非同凡響,我先到樓下會客室待會兒,你們談。”

伊茉莉看來神色篤定,動作表情全沒有異狀。若非從頭到尾見識過她的手段,傑羅姆免不了會懷疑,當晚的蒙麵女子究竟是否另有其人。“打攪了兩位的興致,不好意思。”話是這樣講,她可沒現出丁點不好意思的模樣。掏出一遝公文,伊茉莉小姐簡單地說,“跨國彙兌的授權文書,勞煩您過目一下。”

事務官差點被茶水嗆著,趕忙檢查文件中貴金屬和三葉草兩家的印信。她說的倒挺輕巧,“跨國彙兌”哪是“過目一下”這麼簡單的問題。唉聲歎氣,事務官告罪一聲,很快離開房間、找自己的助手核實文件內容去了。

被主人單獨撇下,這兩位暫時無話可說。傑羅姆心想,現在離開太著痕跡,自己又沒必要看她臉色行事,忍讓和示弱總該分個清楚。動手注滿茶杯,森特先生連著丟進三塊方糖,然後開始專心攪動茶匙。

隨手翻看架子上的專業書籍,伊茉莉開始也毫無動靜,等背後傳來啜飲茶水的響聲,她就有些不耐煩了。抽出兩本厚磚頭似的統計資料彙總,轉身重重丟在桌麵上。“我以為有人早該走沒影兒了!”

疊放整齊的方糖塊被震得散開不少。把靴子從桌上挪下來,傑羅姆擺好茶杯、不慌不忙地重新堆疊方糖,摞起一麵有望孔的城牆來。

“本打算春天渡海賞花去,不過瑣碎工作太多,一時間走不開。”

見他不死不活的講話方式,對方眉頭深皺,冷冷地說:“不知是自信,還是腦子有問題?再用不了三五天,自然就會見分曉!”

“與我有關嗎?”傑羅姆停止為城牆安裝箭垛,疑惑地眨眨眼,“科瑞恩的法律不保護公民人身安全?還是你們太習慣用暴力解決問題了?羅森人隻要呆在家裏,造謠中傷總不會變成刀片飛進來。”

被這種顛倒是非的說法氣得眉梢倒豎,伊茉莉拔腿就走,到門口時身形稍止,丟下一句話給他,“是不是已經無所謂,盡管在家等著吧!”說完就“砰”得摔們而去,帶起的氣流把方糖城牆都貫倒了。

過一會兒事務官擦著汗回到休息室,發現森特先生還在疊糖塊玩,帶著訝異的表情問:“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這女人可棘手得很!”

“不用你說,得過教訓了。”傑羅姆拍拍手,把泛著白沫的茶水推到一邊,“晚上到我家來吃飯吧。我打算把舊神廟盤下來作店址,已經跟市政廳的人打好招呼。最遲五天,出來樣品先給你嚐嚐。”

“這麼急?準備趁新年搞搞推廣?你看著辦好了。今晚上我有空就來,別弄得太麻煩,多準備套餐具就行。”

商量完畢,傑羅姆很快回家找自己老婆。除了新雇傭的鍾點工正打掃房間,樓上樓下空空蕩蕩,莎樂美顯然又去參加夫人們的詭秘聚會。森特先生的廚藝不值一提,隻好老實出門訂餐,提前擺好餐桌後,天色漸暗、離晚飯卻還有不短時間。到陽台呆看半晌對麵山壁石縫間的棄巢,直到自己被傍晚的輕霧包圍,才回屋一根根點燃蠟燭。

茶幾上的小座鍾發條用盡,指針在四五點之間反複徘徊,單調的嘀嗒作響。早習慣家裏有人陪伴,莎樂美不在的時候,傑羅姆忽然想不起還有什麼可做的。翻幾頁壁爐邊的言情小說,裏麵夾著風幹的植物葉片,有些句子用炭筆標上波浪線,下麵的簡短評語讓他看得啞然失笑。毛線團被隨手丟在沙發靠枕後頭,圍脖似的東西才織了一半,看來她不太擅長這類手工,半成品外觀古裏古怪、離完工還遙遙無期。

一隻卷毛貓不知從哪冒出來,旁若無人地走到壁爐邊蜷縮起來,黃綠色瞳仁半開半閉瞧著他。汪汪在家時,這家夥可能躲起來了吧?自己曾養過任何貓科動物嗎?無聲自問兩句,傑羅姆深感窒悶地喘口粗氣,掀開懷表一看,才過去十分鍾不到。原來單獨呆在屋裏,時間都會變得懶於走動,按著胸口站起身,森特先生發現、半年時間足以改變許多事——六個月前,他還受不了跟人相處的繁瑣勁兒呢!

重新穿好大衣,傑羅姆決定先去天文塔兜一圈,把出國旅遊帶來的麻煩事解決掉再說。給莎樂美留下張字條,半路截住一輛公共馬車,十分鍾就到了地方。敲門好半天,主人卻始終沒露麵,鎖扣一響,出來迎接他的是打著嗬欠的蓋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