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帳幕裏仍保持清醒的人們隱約聽到外麵傳來的強烈呐喊。不同於空洞的喝彩,喊聲透著淒厲跟絕望,伴隨愈加明顯的混亂氣氛、直直推進到馬術場帳篷的入口方向。
坐在高處的人們站起來不少,目光一致往斜下方看去。最靠近入口的一圈人伸長脖頸向外望,停頓了大約三秒鍾,這些人爆出“嘩”的一波驚叫,流水般沿兩側走道退卻。不待其他人作出什麼猜測,負責發放門票的馬戲團團員便一頭紮進來,臉上掛著個瀕死的震驚表情,一隻手還徒勞伸向自個的後背。轉了個小圈,這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背上綻開血泉似的創口,讓帳篷裏的氣氛凝固了好一會兒。
大庭廣眾有人死掉產生了古怪效果:恐懼自然是不必要的,難不成有誰能同時脅迫這麼多人?可不做任何反應好像又太過冷血,或者等別人先開始尖叫,自己再適當應和兩聲?麵麵相覷,數百人差不多都在觀望,除了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平時劃破手指都會頭暈的女士們、也不好意思當先作出柔弱的表率來。
正僵持不下,突然有一位霍然起身、扯著嗓子喊道:“好!”
不管這人本意如何,至少成功打破了僵局,千奇百怪的反應瞬間炸開一片,唯一能分辨的、不過是噪聲中偶爾騰起的最高音。接下來發生的事件如同戲劇劇本:
人群開始踐踏逃離以前,唯一的入口接連衝進來七、八名武裝男性。三個黑衣蒙麵的家夥手執弩弓,毫不遲疑地向當先幾人猛烈射擊。被追殺的五人服色各異,除了手中的匕首跟短劍,看上去不過像一般遊客。三隻弩箭落空一枚,被追殺者有一人應聲倒地,弩箭將他當場擊斃;還有一人僅受輕微擦傷,卻止不住大聲哀號起來。
不同於剛開始的死亡,眾目睽睽下人對人的屠戮再次令旁觀者啞然失聲。即便這座城市暴力供給過量,普通市民見過浴血廝殺的也沒有多少,如此誇張場麵畢竟十分難得……大部分人麵麵相覷後反而著不著急離開,視線紛紛鎖定眼前的活劇、著迷般看出了神。
除卻孩童的哭鬧,成年人大都被真實演出的肉搏吸引著眼球。拋開弩弓,蒙麵的三人亮出清一色不反光的細劍,擺出三角陣勢,一望便知訓練有素;至於四個被追殺的倒黴蛋,發現對方丟下了長程武器,也忙不迭湊成一堆。緊張得眼神亂掃,口中發出無意義的連聲呼喝,顯然打算跟索命的煞星較量一番。
蒙麵人步調一致,節節進逼,另一邊卻搖擺不定,進退失據。對混戰場麵有所了解的這時已連連搖頭--人多一邊看來機會不大。
“跟我走,眼別亂看。”語氣不容置疑,森特先生直接抽出手杖中的細劍,把帳篷劃開一道細縫。“一見到懷特,你們馬上跟他回家。”
拉著不情願的蓋瑞小姐快速離場,傑羅姆背後亂哄哄的帳篷裏剛開始第一次短兵相接。從對方所受的訓練類型,傑羅姆基本可以肯定、戴麵罩的家夥是一小撮密探餘黨;至於遭到公開追殺的,也許是商盟展開大搜捕時提供線索的告密者?
既然密探不憚於公開露麵,馬戲團駐地立刻變得危機四伏,難保迎麵走來的陌生人不會突然拔劍相向。考慮到自己和商盟的關係,傑羅姆已做好最壞打算,帳篷裏的小角色恐怕隻是今晚的開胃菜。
有關人員岌岌自危時,旁觀者們卻正在興頭上。
一片嘩然中,三個密探同時出劍。兩人虛晃著掌中利刃,招架住對方胡亂送出的短劍與匕首;站在中央的蒙麵人矮身蹲伏,精確命中敵人的支撐足,對方頃刻扒倒了一位。痛叫中兀自亂揮著武器,受傷者拚命阻止對手乘勝追擊,同時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爬離險地。
觀眾發出哄笑和讚歎混雜的怪聲,看台上擲出些熏肉、紅腸的碎片,讓兜售飲食的小販醒悟過來,重新開始了穿梭叫賣。聚精會神的觀眾們比平時大方許多,隻為緩解叫嚷帶來的口渴,購買劣質酒水時眼睛都沒離開打鬥現場。
三個密探再次緊密配合,側翼兩人轉守為攻,舉劍刺傷兩名對手;中間的密探大步向前,用眼花繚亂的虛刺簡單逼退了敵人。
嘴裏大嚼煮熟的麥粒、豆子和醃肉,坐在下麵最接近打鬥現場的人們幾乎把食物噴灑一地,更別提上麵那些咀嚼和叫喊同時進行的家夥了。“洋洋灑灑”的觀眾席雖然很有看頭,但眾人關注的焦點仍固定在抵死拚殺的兩方。蒙麵人每次在對手肢體上畫出記號,就引來一輪打氣的聲浪,近百張塞滿小吃的嘴製造出令人窒息的、口氣的浪潮。幸虧森特先生提前離場,否則可能給當場熏暈過去。下流謾罵和**調侃層出不窮,帳篷四壁在“嗡嗡”作響,耳邊充斥著叫囂和舞動拳頭的風聲--假如頭腦清醒的人士尚未完全走光,對觀眾的恐懼恐怕會大大超過手執利刃的健碩殺手。
一麵倒的戰鬥持續了七分鍾,看客們滿以為馬上就能見到血流滿地的場麵,沒成想劣勢一方竟格外頑強。如果場上四人都受過良好訓練,密探已經依賴更優異的技巧取得勝利--職業戰士的行為有跡可循,更不會主動上前受死,可惜業餘人士總有點不識好歹,四個倒黴蛋雖全都受傷,卻還指望有奇跡發生來挽救自己的小命。
隻見密探劍刃翻飛,其中一名對手卻突然失去了理智,發瘋地縱身前撲。即便此人被戳穿三個透明窟窿,狂舞的短劍仍劃破一個密探的咽喉。大半坐著的觀眾都挺立起來,發瘋地俯身觀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