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門再次傳來閉合的聲響,女人寒聲說:“由他去!很快,這家夥就會嚐到苦頭!”
用手帕捂住口鼻,森特先生並沒有聽到這些話。鑽進馬車車廂後,來不及彈去外衣的灰塵,就隨著車廂擺動翻看偷藏起來的幾張紙片。對地處寒冷北方的歌羅梅,城市供暖是事關生死的重要機製,假如這次刺殺也是密探的傑作,鍋爐主管應該屬於受凱恩直接控製的商盟成員。就他手中的兩張紙片來看,似乎鍋爐的煤炭供應壓力大增,從南部產煤區到此地的運輸路線,突然增設五、六道關卡,讓大量煤炭流通受阻。“峽灣之城”的供暖設施已經悄悄降低了爐溫,以應對燃料不足的尷尬局麵。
翻來覆去地閱讀幾遍,傑羅姆對兩張掐頭去尾的文件產生不少疑問。運煤緊張當然是老國王的手筆,同時也能看出他還不敢對政敵進行直接打擊,而是通過密探和其他渠道從旁施壓。傑羅姆眉頭深皺,羅森的局勢當真嚴重到這一步了嗎?除了避免內戰,他看不出老國王還有什麼理由拒絕直接動武。對分裂勢力姑息養奸,可不是老練政客應有的態度。或者說,他正為其他威脅焦頭爛額?難道蟄伏十年的王儲真的企圖再次興風作浪?
整個人靠在椅背上,傑羅姆瞑目考量現有資料,等一下是不是多透露一些給貴金屬的人?城內表麵的平靜其實極端脆弱,隨時可能爆發嚴重動亂,暗地裏的衝突已經讓很多人萌生去意,自己是否應當找個更保險的地方藏身?
不待他想明白,馬車在車夫的呼喝聲中猛然刹住,馬匹徒勞地四蹄頓地,再往前滑行幾米,令車廂內的乘客差點翻個空心跟頭。勉強穩住身形,傑羅姆惱火地拉開窗簾,就見到一場當街追逐的鬧劇。
一頭生猛的野豬正載著個騎手到處亂竄,馬戲團的馴獸師和小醜全體出動,手執捕獸網和套索左擋右攔,不少行人指點談笑,不知這場麵是表演還是事故。
野豬在三人的圍追堵截下,打著響鼻猛然轉向,讓幾名小醜撲倒在泥水中直打滾。傑羅姆沒有再看的心情,大聲對車夫說:“改道!”車夫不斷低聲嗬斥,鞭子在半空呼呼生風,隻顧著安撫受驚的馬匹。
森特先生不高興地拉開車門,正對上衝過來的一人一豬。雖然野豬的尖牙隻是套上去的假貨,嘴吻也綁著扼具,衝擊時仍舊威勢十足。無視周圍發出的驚呼,一道“震懾律令”立刻讓野豬前蹄著地;看客們還沒反應過來,隻見前衝的猛勁化作四濺的淤泥,讓車廂側麵、連帶冷靜的森特先生頃刻蒙上一層泥垢。
看看滿是爛泥的外套,傑羅姆一時找不到發火的對象。除了看熱鬧的人們,當事人個個灰頭土臉,隻有騎在野豬上的小孩安然無恙。挑選個最幹燥的落腳點,然後輕盈地跳下來,小孩伸腳踢踢自己的坐騎,發出兩聲歡呼似的叫喊。
圍上來的馬戲團成員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時麵麵相覷做不了聲。傑羅姆抹一把臉,眼光掃視麵前的小醜和馴獸師,正想找個大聲斥責的對象,隻聽有人說:“笨蛋學徒!是你呀!”
這把聲音讓他打個激靈,再往下一看,野豬騎手赫然是一位故人。身穿雙色小醜服飾,臉上畫著貓咪的胡須……這家夥怎麼看怎麼像那位“長途貿易公會”幹事的女兒——“馬車上長大”的蓋瑞小姐。
森特先生進退兩難,火氣全消。小惡魔竟然找上門來,讓他無言以對,戳在門邊進退不得。
“救命啊!”馬戲團的小醜上前拉扯她,隻聽小姑娘尖著嗓子大叫,“求求你們別再打我!我再也不敢偷吃甘薯了!我真的好餓啊!哥哥救救我!我會被壞人打死……”
且不論尖叫的恐怖音量,小姑娘哭訴的內容也很駭人,旁邊的觀眾議論紛紛,馬戲團的人欲辯無從,一時間誰都不敢再碰她一下。
傑羅姆才不信這番說辭,明明是她自己闖禍又反咬一口……隻是想不通、蓋瑞小姐怎麼會出現在馬戲團的隊伍裏?因為她以前見過自己的麵,由她亂說對掩飾身份相當不利,隻好息事寧人道:“別哭了,先讓我跟他們談談!”
看到小姑娘帶著淚的狡獪笑容,森特先生隻有自認倒黴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