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時後。天未放亮。
“請把東西抬到貨梯上,您請隨我來。”
“巴別度商盟”的值班人員全都盯著裝在袋子裏的東西。血水還在滴滴答答往下落,會反光的大理石地板拖出一條蜿蜒的、血的小徑。兩個殮房工人把裹屍布丟進向上的貨梯,然後離開商盟的塔樓,隻剩下負責驗屍的官員跟在引路者背後,消失在樓梯入口處。
很快,血淋淋的東西就出現在高塔主人的麵前。出於禮貌,森特先生搖搖頭說:“把這些打開有必要嗎?不如讓他早些安息……”
“哪來的什麼‘安息’?”凱恩冷冷地說,“死就是死,要是沒有地獄,這人早就‘安息’了。打開!”
兩個商盟的侍從把整張油布拉開呈長方形,其中一位忍不住轉過臉去,鮮血似乎全沒有凝固,殘肢破碎淩亂擺了一地。剛睡下四個小時就被信差敲醒,天不亮趕來高塔參觀屍體,森特先生早就十二分不耐煩,此時卻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張鬥篷我見過,”他說,“就是昨晚死在石階上那人的衣物……問題是,怎麼還有血水?不早該凝固了嗎?”
驗屍官在凱恩的注視中垂下目光。“這位先生說得沒錯,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況!屍塊似乎……怎麼說呢?似乎正在‘融化’。切口附近的血凝阻塞了血管,稍一挪動,裏麵那些‘鮮血’就……嗯,就流出來……”越說聲音越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番違背常理的話究竟什麼意思。
“我也沒見過這種事。”傑羅姆遲疑地點點頭,心裏卻感到陣陣涼意。他至少曾聽說過“古代兵器”的傳言--據說是過去時代留下的詭異器物,能通過快速揮舞釋放某種高頻振動,可用於切割金屬,血肉之軀在它們麵前如同沙雕般脆弱。唯一確定存在的一件,此時應當在協會“背景輻射”內務小組手中,由霍格人進行研究……越想越心寒,他止不住往四周掃視兩眼。
凱恩動動眼皮,屋裏很快隻剩他們兩人。
“這個人,原本是來傳遞一封重要的信件。”凱恩冷笑,“從曼尼亞來的信件。”
傑羅姆麵無表情地聽著。自己隻要知道凱恩需要他知道的部分,動腦筋的事應當留給對方。老國王和凱恩的爭鬥跟自己無關,就算剛才這句話是說、商盟已經和流亡的王儲達成某種協議,他要做的也隻是傳話給別人、拿到報酬便已足夠。
“我有不少敵人,也有一些‘臨時搭檔’,懂我意思嗎?”
“你的‘搭檔’因特定形勢臨時為你所用,其他時間裏一半是敵人,一半是陌生人。”
頭一次見到凱恩讚許的神情。“古怪的家夥。你這樣的聰明人為什麼要逃避兵役呢?在羅森,作軍官比海盜頭領更有利,不是嗎?”
“聰明人知道自己的位置。行理所當然之事,隻在書本裏才是必要的。我隻要做好本分,你比我聰明,我無須證明這一點。”
“哈!伶牙俐齒!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的話隻要原樣轉達,其他問題不用你動腦。”他來回踱了幾步,“其實,對方的回答我已經收到。這人之所以把命丟了,就因為我想看看,密探的餘黨有多麼重視這條情報。看起來,國王已經著了慌!可悲的老家夥!”
凱恩幸災樂禍的虛弱笑容讓傑羅姆心念微動。也許,隻要一劍,就能把眼前這人結果掉?這種想法與伸張正義無關,隻是對徹底蔑視生命之人本能的厭惡;假如他能毫無感覺地大量殺人,他自己的命也就毫無價值。傑羅姆確信,除去這種人渣不會帶來什麼內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