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一動,傑羅姆心叫不妙,鞭子已經從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出第三次偷襲。閃躲不迭,森特先生差點被破了相,頸側的衣物應聲綻開。敵人不急著結束戰鬥,力道和角度高度精確,衣服下麵的皮肉絲毫無損。圍觀的人們發出一陣訝異的歎息:使用長鞭的人始終沒露麵,房裏的倒黴蛋卻三度遇險,這樣的戰鬥簡直匪夷所思!
傑羅姆盡力保持冷靜,他對這種技巧也隻是道聽途說:自己正麵對一位“影舞者”,這些人把盜賊的潛藏技能鍛煉到出神入化,有能力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陰影中,是最優秀的探子,擅長出其不意的伏擊戰。如果能鎖定敵人的大致方位,近身戰鬥自己不會輸給此人,可現在形勢被動,到處都是可供敵人藏身的影子……傑羅姆屏息凝氣,試圖在對方發動攻擊的瞬間找出敵人所在,到時候一次成功的“鋼釘齊射”就能讓那人立刻變成個馬蜂窩。
燭火再動,長鞭破風聲傳來之前,傑羅姆聽到另一種微弱的聲響,等後背一陣火辣痛楚,他才分辨出聲響的來源--金屬頓地的“得得”聲。長鞭加上釘了鐵掌的靴子,這人看似就是自己的買家、那個小酒館裏的危險女人……
來不及多想,利嘯和破風聲仿佛進入了樂章的快板部分,鞭影遊移、翻卷,如同亂流中交織的無數絲線;每次清脆的抽擊,隻見一團虛影迎麵撲來,裹著混響炸開一片。單純躲閃很難繞過反複彎折的長鞭,女人的進攻頻率節節攀升,觀看好戲的人們一律大張著嘴、隨鞭子不可思議的動作驚歎連連。
與其說意圖傷敵,長鞭現在的打法更近於炫耀技巧,傑羅姆雖然閃避得很是狼狽,實際傷害卻寥寥無幾。等這出表演賺足彩聲,鞭影一斂,再次揮舞時已露出了看家本領:沒有花哨動作,鞭梢卻貫滿陰狠力道,劃破空氣時轉為低沉的“嗚嗚”聲。
女人始終在一片接一片的陰影中穿梭,清脆腳步發出踢踏舞驟雨般的節奏,鞭子由六麵牆壁、地板乃至天花板上無中生有,像到處伸展觸須的怪物,掀起刀鋒般尖銳的氣流。麵對四麵八方湧來的打擊,傑羅姆果斷撕裂上衣,用破碎的半圓披風和麻布衣物層層包裹右臂;輾轉騰挪,每次耳畔響起鞭梢突破音障的爆響,右臂的厚實布料就免不了四散飛濺一番。
再完美的反射神經,在無法反擊的戰鬥中也不可能帶來勝利。接連挨了幾鞭,傑羅姆明白,敵人的表演接近尾聲,再不還以顏色,自己就等著鞭子勒緊脖頸吧!
他快速突前,按熄一隻牛油蠟燭,對方用以藏身的影子馬上少了一段。再閃過一次抽擊,又一隻蠟燭冒著煙熄滅。意識到他的目的,女人馬上舞出一片鞭幕,剩餘的燭火向兩個方向搖擺不定,牆上的陰影看似湍急的流雲……傑羅姆十分確定,女性的體力不可能長久維持這類“麵打擊”攻勢。雖然狂舞的鞭影給他添了幾道新傷,但敵人的情況同樣危急,隻要房間失去照明,自己的夜視能力即可破除“影舞者”的“影藏”特技。無光環境下,戰鬥馬上會發生逆轉。
沒有光的地方,也就沒有了影。
後力不濟,鞭幕隻得黯然散去,傑羅姆都能聽見女人難以遏製的喘息。蠟燭陸續熄滅,光線驟減,“影舞者”的腳步越發遲滯。情勢突變,圍觀諸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發言人再說不出一個字。
一眨眼的功夫,房間陷入完全的黑暗,隻聽到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其中一個聲音漸漸平穩下來,很快變得細不可聞--女人這下真的著了慌,“敵暗我明”的滋味她可沒嚐試過!
鞭子突然無目的地揮舞起來,黑暗中傳來幾聲呼喝,緊接著是利器破空聲、和女人的一聲尖叫。
“快……快來人!”發言人氣急敗壞地喊道,“準備弩箭!”
“夠了!”一聲沉喝,有人開口說,“我們已經丟了麵子,倚多為勝隻會更難堪!裏麵的!如果你還沒下殺手,這件事到此為止,我準你離開此地!……來人,把燈點亮!”
蠟燭重新開始燃燒,隻見傑羅姆解開包裹右臂的衣物,女人披散頭發跪倒在地,右手尖利的指甲被齊根削斷,長鞭破碎成三截拋在一旁。
目光掠過上方的望孔,卻看不見說話那人的長相。傑羅姆搖搖頭,收拾下破爛的外套,推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