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長夜(一)(2 / 2)

當先的遊蕩者隻看到一團強風裹著三五把利刃,等他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掠過他和他的同伴;對望一眼,才發覺各自臉上嵌著一道皮肉翻卷的創口,還來不及感到錐心劇痛。

利刃繞走道滾動一周,六個遊蕩者全部受創,傷處統一在頭臉位置,痛叫和憤怒的吼聲隨同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利刃再次穿插遊走,淬毒的匕首和短劍沒能組織起有效的還擊,片刻之後,它們的主人各自挨了一劍——六道新傷差不多還在原處,被痛擊的前額和臉頰牽扯大量神經,鮮血翻湧模糊了視線——憤怒在退卻,他們已經嚐到施加給別人的、恐懼的滋味。

狹窄的空間再次被破風聲籠罩,喊叫不能延緩又一輪痛苦傷害,對肉體的打擊同時戳穿心防,讓恐懼決堤……不住翻飛的利刃還在創造新的、崩潰的借口,戰鬥的呼號變成啜泣和求告……等一名敵人開始尖叫,這六個麵目全非的遊蕩者已經被徹底摧垮,發著喊,一路奔向自己人的陣地。

臣服於恐懼的人繞過拐角,出現在遊蕩者主力的後方,被自己引發的混亂吞沒——弩箭在驚恐中觸發,向浴血的同伴射擊,背後遭襲讓勝券在握的敵人無比震驚。

隊尾的遊蕩者見到了傑羅姆·森特本人。

臉色慘白,雙眼燃燒兩團寒火,不反光的短劍與他的步伐一樣凝重——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跳動的心上。

他還記得最後一次使用這種打法,五個精神崩潰的敵人令其他傭兵看得臉色發青。杜鬆對他拳打腳踢,直到嘴角溢血,胃裏的內容物全都被吐出來。

——沒有下一次,G,我保證。

杜鬆冷冷的威脅仿佛還在回蕩。

——如果你再來這套,我就把你的脖子擰斷。

傑羅姆踏著敵人的鮮血前進,每一步都在和內心的獸性抗衡。麵對著幾十個遊蕩者,他明白,最危險的敵人是他自己。

杜鬆說:

——你得對敵人守規矩。隻殺敵,不辱敵,這是一條線。跨過去,你的勝利就屬於牲畜,你就是個婊子養的。誰也不能對別人胡來,你他媽的給我記清楚!

傑羅姆反複對自己說,寬恕我,現在我必須為別人的生命負責。

“蓋博,帶你的人後退!”

說完,利刃和強風再次肆虐,暗中發射的飛刀和弩箭遭遇翻飛的利刃,冒著火星彈開;潛藏的遊蕩者一出手就對上連串痛苦的剖割,捂著臉跌回黑暗裏;直接遭受打擊的敵人被恐慌推動,先是三五個,然後是一小群,盲目地彼此踐踏,黑暗中被亂舞的刀劍刺傷。恐懼在人群中擴散,被更高的聲浪加強,遊蕩者喪失了戰鬥的勇氣。保鏢們不住後退,任憑人流湧向樓梯。敵人像衝破堤岸的水流,從樓梯口向下傾瀉,除了亂射的弩箭,遊蕩者全被驅趕到一樓。打開房門,保鏢用能搬動的家具堵住樓梯,直到無法通行。

戰鬥告一段落,雙方都在重新考慮眼前的亂局。保鏢們一邊裹傷,一邊向傑羅姆投來驚異的眼光。弱不禁風的外表和驚人的作戰技巧,總讓人感到不太協調。

“好家夥!他們派你來對抗一支軍隊嗎?”蓋博像看怪物似的瞪著傑羅姆,“還是說,後頭有更糟糕的敵人?”

傑羅姆喘著粗氣打斷他,“小聲點……你會影響他們的士氣!”

“如果還有士氣的話!幸虧我不用擔心以後,反正咱們也撐不了多久。”

“別放棄!咱們還有機會,等敵人……不對,這是什麼聲音?”

保鏢們停止包紮傷口,被越來越清晰的漏氣聲吸引住,蓋博冒險點一盞燈,隻見到樓梯口冒上來的綠霧。

“他們要爬上來了!”一個保鏢驚慌地大喊。

傑羅姆睜著眼,心裏想,不是這樣……千萬不要!

“蓋博,把燈弄亮些。”

打開燈上的風門,跳躍的火光下,木地板正透著絲絲綠煙。

“好了。現在不要驚慌。”傑羅姆鎮定地說,“馬上把所有人集中到馬廄那一邊,房頂不結實,一次隻能下去三個人。別多想,一到平地就開始跑!”

“往哪跑?他們究竟在幹什麼?”霍華德焦急地問,“一起跑還是分散開?”

傑羅姆隻想大叫,我怎麼知道?!嘴裏說:“隨便你,哪邊人少往哪跑!”

不一會,二樓的人們就統統站在窗邊,麵麵相覷,誰都出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