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羅梅洛,你什麼時候從牢裏放出來的?我都沒趕上你的歡迎會!”
“少來這套,你個王八蛋……讓我請你喝一杯!答應我件事,老家夥,下次你找替死鬼之前先告訴我一聲,免得我連自己怎麼進去的都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能文雅點,我的朋友?這是我兄弟‘冷酷小強’,你怎麼不請他喝一杯?”傑羅姆來不及分辯,“老實傑克”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立即感到眼前一黑,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羅梅洛從喉嚨裏發出一陣笑,他強健的胸肌後麵好像有個風箱在鼓風,“你兄弟?他們通常像蟑螂一樣活潑,卻總熬不過一個晚上!來吧,小子,想喝點什麼?”
傑羅姆咳嗽著說:“橙汁……”
屋裏的人沉默兩秒,爆發出一陣不可能更嘈雜的聲音。吧台前的三個人卻都沉默著,直到發笑的人們意識到詭異的氣氛,全都住嘴為止。
“一杯馬尿,”羅梅洛對酒保說,“不加料。”
酒保馬上盛滿了杯子,推到傑羅姆麵前,羅梅洛照顧的在裏頭吐一口痰。
“喝下去!”
“老實傑克”以一種旁觀者的姿態說:“別這樣吧,至少等我走了……”
“你別廢話!”羅梅洛兩眼一瞪,順著他的語氣趾高氣揚地說,“你兄弟就是我兄弟!難道我兄弟喝什麼需要由他媽的別人決定嗎?!喝!”
傑羅姆總算明白自己的立場了,兩個亡命之徒有些矛盾,卻拿一個可憐蟲擋在中間。這類把戲常在盜賊團夥中出現,兩邊都不想示弱,卻又顧忌動手帶來的危險,一個倒黴的家夥就成了發泄怨氣的靶子。
“抱歉先生,我胃不好,不能喝酒。”
“老實傑克”和羅梅洛一起盯著他看。“老實傑克”沉吟著說:“這樣吧,羅梅洛,我打賭你不能用手臂上的肌肉打暈我兄弟。”
“少放屁!我說這小子馬上就得趴下!”
“可不能用拳頭,我兄弟身體不好。”
“看著吧!我隻要一鼓起肌肉,他的腦袋就會像雞蛋一樣流出漿來!”
聽到這裏,屋裏的人都把椅子往前挪挪,想看看傑羅姆的下場。
這時門口突然有人說:“我打賭你們兩個都不是‘冷酷小強’的對手。十個銀蘇特。”
那人把幾枚銀幣撒在吧台上,從暗處走到燈光下。
男性人類,中等身材。他穿著剪裁合適的藍色尖領劍術衫,緊窄的長褲使兩條長腿顯得更加突出;褐色頭發隨意披在兩肩,鼻梁高挺,藍灰色眼睛流露出固執、略帶點蠻不講理的神情。不知怎麼,他總讓人聯想起某種貓科動物,腰帶上的長劍隨時吸引眼球,每個人都不自覺地稍微遠離這人,似乎劍鞘裏正藏著一條毒蛇。
“波,你這段時間到哪去了?”“老實傑克”讓出座位,小心地問。
叫“波”的男人似乎嫌他把座位弄髒了,微微皺眉說:“別管我,接著來。我想看看你倆的下場。”他拉過一張椅子,交疊雙腿坐下來,酒保馬上遞過一杯雜果酒。
羅梅洛顯然對波的話不以為然,他示威地鼓起上身肌肉,引起一片讚歎聲,同時向波射出淩厲的眼色。
波舔舔杯沿,沒說話。“老實傑克”退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位置,讓眾人的視線集中在波和羅梅洛身上,自己則打量起傑羅姆來。
傑羅姆一看到波,就開始小心地退向牆角。他檢查一遍腦中的法術,又摸摸左袖裏的短劍,這才準備停當,和波交換了一個別有深意的眼神。
波看著傑羅姆,嘴上說:“羅梅洛,你的對手在那邊。少跟我擠眉弄眼,我不介意宰了你。”
羅梅洛發出一聲怒吼,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他轉過臉對傑羅姆說:“把屁股挪到這裏來!小子,你死期到了!”
傑羅姆說:“先生,我沒開罪你吧?這裏有些錢,你能不能放過我?”
羅梅洛怪笑一聲,“當然好!過來過來,讓我們握握手!”
傑羅姆真的走過來,羅梅洛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使出吃奶的力氣,就要捏碎他的指骨。然後,羅梅洛的臉色由白變紅,再由紅變成了黑,誰都看得出來,他吃了個暗虧。
傑羅姆歎口氣說:“謝謝你不跟我計較,先生。你不是有事要辦嗎?改天賞個臉,我請你喝酒。”
羅梅洛收起凍傷的右手,死撐著冷哼一聲,“等我有空再說!”
波對正要離開的羅梅洛說:“你賭輸了,不過我不和你認真,屋裏人的酒錢記在你賬上。現在滾吧。”
波看也不看咬牙切齒的羅梅洛,指指對麵的座位。傑羅姆發現“老實傑克”早不見蹤影,剩下的人開始喝酒聊天,隻好在波對麵坐下。
“喝點什麼?反正有人請客。”
“方便的話,”傑羅姆對酒保說,“鮮榨橙汁,加點鹽,謝謝。”
酒保摸出一個橙子,塞進榨汁機裏。波端詳著傑羅姆,搖搖頭說:“原來你是個有禮貌的人,我還以為你一直都很粗魯。”
“多謝誇獎,看人說話罷了。不過,最近我學到一點教訓——缺乏真誠的合作是可悲的,你認為呢?”
波遲疑地看著他,“我說是放屁。有把柄捏在別人手裏的不是你吧?”
“小聲點!咱倆可是‘剛見麵’,你這麼說會讓人懷疑的!”
波對他的虛偽嗤之以鼻,“去你的,誰敢管我的事?誰敢偷聽我說話?你說是不是?”
酒保把一杯橙汁放到桌上,迷糊地說:“什麼?客人您對酒不滿意?我這有些窖藏好酒……”
“行了,也給我來一杯橙汁,加點糖。”
看酒保走開,傑羅姆接著說:“你在這挺吃的開嘛,能不能給我弄個假身份?”
“你不是有……”波看到傑羅姆目露凶光,把下麵的話咽回去,“你說了算,老爺。”
“謝了,你不會吃虧的,公平買賣。”
“希望如此。”波麵無表情地說,“這裏的老板好說話,你就裝作是‘螢火蟲傭兵團’的新人——這隊伍在北部省份名氣不小,最近開罪了當地的領主,到龍崖堡碰運氣。不過,我可不當保姆,幹起架來你得多出力。”
“我有分寸,又不是沒幹過傭兵。你準備到哪去?”
波眨眨眼,傑羅姆識趣地說:“當我沒問。隻是最近可能需要你幫忙,我到哪能聯絡你?”
“開仗之前,你能在這找到我,跟酒保說一聲就行。一旦形勢不利,我就會到科瑞恩那邊的傭兵隊伍找機會。”
商量完畢,波帶著傑羅姆去見“螢火蟲傭兵團”的團長。兩人在一間六個人住的傭兵宿舍停下來,傑羅姆拉拉他衣袖,小聲問:“他們怎麼住這?你不是說隊伍名氣不小嗎?”
波聳聳肩說:“你演英雄習慣了,我才找個‘名聲好’的隊伍給你,你見過這種隊伍發橫財嗎?”
傑羅姆暗自懷恨,表麵上隻好逆來順受。波大搖大擺地推門進去,裏麵幾雙眼睛一齊看過來。
“老家夥,我帶來你要的人了。”
在煙霧繚繞中,傑羅姆第一次見到威瑟林·範·高登先生,他們的見麵有些不快。
威瑟林大約四十出頭,半白的灰發剪到極短,臉上寫著有些人幾輩子見不著的滄桑變幻,一道傷疤豎著劃過左臉,幸虧和臉上的皺褶配合良好;老家夥看起來仍然神采奕奕,隻是淡藍色眼睛裏的銳氣已經磨蝕殆盡,此時正叼著一隻煙鬥吞雲吐霧。傑羅姆一上來就打了個噴嚏,由於呼吸困難,隻得不客氣地坐下來,掐著喉嚨咳嗽。
波無情地說:“這是約翰,短兵器好手,兼職施法者。長得不怎麼樣,打起來不含糊。你說要個沒人喜歡的好漢,這就是。”
威瑟林不緊不慢地說:“喬,把窗戶打開,讓約翰透透氣。”
傑羅姆感激地把頭伸出窗外,正好見到對麵的廁所,這令他對“螢火蟲傭兵團”的現狀有了個直接認識。
波看到威瑟林沒有挑肥揀瘦,馬上擺出公事公辦的表情,“中介費五個銀蘇特。我知道你們都是直來直去的好家夥,就不多要了。這人先用著,不行了通知我,畢竟是一分錢一分貨。”他倒不缺這幾個硬幣,不過是落足戲份,讓傑羅姆看起來更適合落魄傭兵的角色。
拿到仔細數出來的中介費,波自動消失,留下傑羅姆麵對自己的新同夥。除了威瑟林,屋裏還有四個人,最引人注目的要數為他開窗的“喬”。身材壯碩的光頭,前額紋著一圈青色藤蔓,表情沉著,看來是個好手。
“你是哪兒人,約翰?”威瑟林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傑羅姆,把煙鬥摁滅。
“東羅克,先生。以前在東部軍區的部隊服役,打過幾場仗,讓蠻人的毒箭射傷,長官就打發我回家了。近來日子不好過,加入過幾支隊伍,不過有些事我實在做不來。”傑羅姆看威瑟林性情直率,也裝出一副老實人的模樣,演得聲情並茂。
威瑟林點點頭,對他的坦白表示欣賞,“走到這一步,過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螢火蟲傭兵團’的規矩不多,隻要認真做人,善待隊友,其他都好說。明天就有個差事,你跟著來吧。”
傑羅姆知道威瑟林想稱稱自己的份量,他對這支慘淡經營的小團隊竟能接到任務感到吃驚,看來平安混日子的想法破滅了。這時聽到門外傳來狗叫聲,汪汪坐在門口,不知從哪裏閑逛回來。
“我的狗。不愛叫,很聽話,讓它呆在外麵就好了。”
威瑟林說:“還是放在屋裏吧,鄰居們脾氣都太火爆,小心有人踢它一腳。”
他的隨和讓傑羅姆感到不解,怎麼看這位大叔也不像一般傭兵。王國常備軍的軍官打罵士兵也是常事,對利益結合的傭兵隊伍來說,隨時都得防備隊友的暗算,軟弱的指揮官隻怕早被自己人宰了。
想歸想,長途奔波帶來的疲倦產生了效果,傑羅姆在僅剩的一張窄床上安頓下來,很快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