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做正義的衛道士,評判他的好壞,隻是默默地按了快放鍵,讓他的敘述速度加快。
“我感覺,世界上有兩個我,一個是身家百萬、花天酒地的唐槍,一個是狂躁之極、殘虐之極的所羅門王劍下的失敗者。所以,我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就是找到另一個自我,然後把兩者合二為一。我是盜墓者,很明白‘曆史埋葬於地下’的道理,於是投入了所有的錢,開始大規模地進入與所羅門王有關的所有墓穴。知道嗎?所有盜墓所得的寶藏,隻不過是我尋找自我的副產品,大概冥冥之中的上天也在可憐我的過去,故意用這些寶藏來補償我吧?哈,無論什麼樣的補償,都無法阻止我要把地球踩在腳下的那種強烈欲望--”
這些話,我也是第一次聽到,可能所有認識唐槍的江湖前輩們,都沒料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懷著如此詭異的想法。
“最後,我的目標定格在了伊拉克鬼墓上。外界報道,我是從最近兩年才關注它的,其實從六年前我已經開始了秘密的勘察工作,第一次進入它的內部,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下午一點鍾,從盜洞的盡頭切割掉最後一層石板,鬼墓下的世界便徹底展現在我眼前--”
他停了停,夾著雪茄的手指搖了搖:“沈南,在這裏必須要更正一點,我進入的是它的最下麵一層,是絕對意義上的‘底層’。記得我跟你說過,世界上所有的墓穴,無論古今新舊,最有價值的地方是它的底層。建造墓穴者的一切藍圖中,都是以大地為最後的載體,放好需要深埋的棺槨、殉葬品後,再用一道道的上層建築封閉、覆蓋、掩埋。所以,我隻需將盜洞的穿刺路線直指底層,其它什麼都不必管。在那裏,我發現了傳說中的‘五重鬼樓’,嗯,這個問題,又要牽扯到《埃及記事》這本書了。感興趣的話,請先去翻翻那本書,記得我曾寄給你一本,就在儲藏室上層的一個抽屜裏……”
方星聳了聳肩:“稍等,我去拿。”
我無奈地搖搖頭,大概她對小樓進行監視時,已經把上上下下的房間都搜遍了,隻是手法高明之極,沒讓我和關伯發現而已。
唐槍說的“底層”當然是指我們去過的地方,但他沒辦法打開最後一道秘門,所以才處心積慮地邀我前去。
“我自負聰明,卻沒能攻克最後一道難關。沈南,如果我邀你幫忙,你會來嗎?嗬嗬,像你那樣的人,有點像古代的大丈夫,遵循‘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聖人思想,我還真想不出什麼辦法能打動你呢!算了,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先說說鬼墓下的情況--沙漠廢墟下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三層迷宮,算上遊客們參觀到的第一層之後,這個巨大的地下建築竟然有五層結構。同行的人都感到萬分驚訝,不停地拍照片,準備把這個巨大的秘密公諸於眾。結果,我隻能殺了他們,以保全這個秘密,因為這裏能大量地勾起我的記憶……”
越往下聽,我對唐槍的人品和思想就越懷疑,能跟他一起動手盜墓的,都是信任他並且為他所信任的人,但他卻毫不猶豫地下手,根本不講個人感情。
“我認識唐槍,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我苦笑著自語。在地宮裏,如果沒有無情替我擋槍,也就沒有現在喝著咖啡聽故事的沈南了。
“沈南,那本書不見了,但我發現浮塵上留著關伯的指印。”方星重新出現在門口。
關伯很少動我的東西,況且他的文化水平不是太高,對這些文字性的典籍向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我擺擺手:“等他回來再說,先來聽故事吧。”
名為“故事”,其實是一個人的真實經曆,而眼下他正被埋葬於鬼墓裏。
我偷偷注意到,方星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而且情緒也正變得焦躁起來。
“我找到了鬼墓,然後去見一個人。因為很久之前,他就通過種種江湖關係約見過我,高價收買與鬼墓有關的資料。現在,我有了資料,得狠狠地敲詐他一筆。他就是伊拉克絕對無二的領袖紅龍,吃驚了嗎--”
唐槍說的這些秘密,在普通人看來或許每一件都是匪夷所思的奇聞怪事,但我和方星經過鬼墓之行後,領悟良多,對與鬼墓相關的任何詭異事件都會泰然接受。
“嗬嗬,紅龍給我一張五千萬美金的支票,要我帶領他的人馬進入鬼墓。我們都明白,像他這樣成名多年的鐵腕人物都非常奸詐,前一秒鍾笑容可掬地遞給我支票,後一秒鍾就可能拔槍相向,取我的性命。所以,我隻給了他鬼墓的經緯度坐標和盜洞的隱蔽位置,其它的事由他自己想辦法。這筆交易進行到這裏,應該算是非常圓滿了,但他力邀我在總統府裏住一晚,然後介紹了一個女人給我認識。沈南,不要亂猜,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女人,一個改變了我的未來的人。”
唐槍撓撓頭,望著指尖那支雪茄,忽然滿麵淒楚地苦笑起來:“她是……我的母親。”
他雖然在笑,但笑聲哽咽,喉結顫抖著,比放聲大哭更難受。
一個孤兒能夠在長大後找到自己的母親,應該感到無比高興才對,但看他的樣子,並沒有任何高興的意思。
“她是我的母親,而紅龍是我的父親,這個變化讓我……讓我真的很難接受,而且永遠不想接受,永遠……不想接受。”他控製不住情緒,趴在古書堆裏無聲地抽泣起來。
方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可真是個驚人之極的壞消息!”
對於唐槍的身世,無情曾含糊提到過一點,但那畢竟隻是別人的傳言,現在得到唐槍的親口證實後,我也是吃驚非小。
“如果五角大樓得知這一點,唐槍早就人頭落地了。”方星接著長歎,陡然低叫,“不好,有危險--”
窗簾拉上後,我們看不到外麵的情況,當她側身撲向牆角時,“啪”的一聲,一顆子彈穿過窗子,射中了電視機屏幕。“嘩亂、嘩亂”兩聲,一重一輕,前者是窗子上的大塊玻璃跌落後摔得粉碎的動靜,後者則是電視機的熒光屏驟然炸裂後的聲音。
“有槍手在對麵樓頂,水平角右前方四十五度,仰角七十度左右。”我迅速估計到了對方的位置,身子一仰,隱蔽在沙發後麵。
“喂,對方射出的是穿甲彈,那沙發根本擋不住!”方星焦灼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