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底下恐怕最難問的便是人心!況且咱們心裏怎麼想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外人眼裏看到的結果!”劉弘基冷笑了一聲,說道。
他在唐公府中素有老成持重之名,從來沒主動跟人為過難。一旦發起火來,卻像頭暴怒的公牛。長孫無忌和侯君集二人有理說不清,不得不偷偷用目光向李世民求援。但李世民卻好像睡著了,根本不肯抬頭與二人的目光相接。
‘二公子好像也改了主意!’長孫無忌和侯君集兩人驚詫地想。失去了強援,他們不得不放緩了語氣,“但按照弘基兄的意思,咱們河東也付出得太多!”長孫無忌搖著頭,喃喃道。
“並且得不到任何回報!”侯君集看了看李淵的臉色,低聲補充。
“我們做的事情,別人都會看在眼裏。即便死去的人不懂得感激,活著的人心裏也會有個判斷。”劉弘基長長地吸了口氣,將目光又轉向了李淵。“所以,末將希望唐公謹慎處之,無論仲堅已經戰死,或依然活著,他畢竟是李家的旁支。畢竟一直視唐公為族中長輩,恭敬有加!”
緊張和沉默再次籠罩全場,隻有夏日的微風不懂得人的心思,輕輕吹來,拂去大夥臉上的汗。親情,真的這樣重要麼?這一刻,所有人都在重新打量著劉弘基,重新為其身份做著定位。有人臉上露出了不屑,有人臉上露出了憐憫,但在唐公李淵臉上,當最初的尷尬消失後,笑容中居然帶上了幾分嘉許。
“弘基說的,正是我後來所想。前往薊縣的使者今天下午就會派出,萁兒那裏,我也會親筆修書,告訴他李家決不會在危急關頭放棄她這個女兒!至於六郡的歸屬,等建成、婉兒回到太原後,咱們再從長計議!”仿佛突然心軟了一般,李淵幾乎全盤采納了劉弘基的建議,並且準備付出更多。“化家為國,如果家都碎了,咱們要一個國有什麼用呢?”他笑著道,伸出胳膊,做了個結束探討的手勢。
“唐公!”馬元規、長孫順德二人全部站了起來,急切地勸阻。二人平素一直不甚和睦,但在如何對待博陵這件事上,卻出乎意料地看法一致。
“唐公一定是被姓劉的用言語擠兌住了,畢竟李家多年積累起的好名聲來之不易!”有人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暗暗地想。
“爭奪天下,的確也需要一點點仁愛之名。但與六郡之地比起來,還是土地和百姓實惠!”有人確信最後的決斷是個錯誤。古來成大事者無不狠辣果決,在兒女親情上投入過多,往往要落得失敗的結局。
“萁兒是我的女兒,仲堅是我的族侄!”李淵慢慢站起身,聲音隨著身體的挺直而一點點抬高,“若幹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自殘骨肉,今後亦可能放棄你們其中任何一個人!這種情況,你們真希望看到麼?”
正在走動中的眾人如聞霹靂,驀然回手,刹那間大部分人心中都充滿了感激。‘狠辣’二字,想一想很簡單,說出來也不太難,但如果把自己放在萁兒的位置上,有誰希望自己做一個被犧牲者呢?
“唐公不辜負我等,我等也必將誓死以報!”由劉弘基領頭,武將、謀臣們紛紛長揖及地。眼前的唐公是一個讓人看起來更為親切的唐公,跟著這樣的家主,未必事事皆選擇理智,至少大夥沒有後顧之憂。
劉弘基這個人還真不簡單。在直起腰來的同時,大夥心中暗自稱讚。接下來唐公的命令聽在眾人耳朵裏則毫不令人驚詫,“弘基留下,順德、元規和演壽,你們三個也留下。具體細節如何落實,咱們幾個繼續商議。”
“諾!”劉弘基答應一聲,在羨慕的目光中,緩緩走向李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