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風頭很勁,隱隱已經成了後起諸將之首。誅殺王威和高君雅一事,便是由他和武士彠二人負責布置規劃,並一舉達成目標的。唐公李淵對他也非常信任,幾乎將其地位提升到可以與長孫順德、馬元規、陳演壽這些心腹老將同列的地步。但地位提高了的劉弘基卻漸漸不懂得收斂,出言往往與老人們的意見相左。
劉弘基以為,守土之事,最關鍵在於人和。而眼下博陵兵馬正是一支哀兵,很難以強力壓服。而地方百姓又從李旭連續兩年的行政中得了不少好處,心中肯定對其存有感激之意。再加上羅藝治下的幽州素來貧蔽,與博陵的繁華對比鮮明。種種因素結合起來,易縣必然會是塊很難啃動的硬骨頭。況且眼下幽州方麵還分了一半兵馬南下與竇建德、高開道兩人爭奪河間,僅僅動用一半力量,更不可能快速將上穀郡攻下。
“若是咱李家強行出兵,於外人眼裏看來則等同為背後給博陵捅刀子。即便能順利接管一兩個縣城,民心也不會太穩。況且如今雁門、樓煩兩郡已經盡落於劉武周之手。我軍失去了飛狐嶺這條官道,根本無法直插上穀。若取道恒山,幽州兵卻遠沒打到那裏,太原兵卻先一步到了,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此事?”劉弘基在一片錯愕的目光中侃侃而談,絲毫不避諱周圍越來越尷尬的臉色。
數日前河東兵馬取道井陘關,奔的正是恒山郡。按他的話來推斷,等同於跟幽州兩路夾攻博陵。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誰都不願把覆蓋於其上的那層虛假的麵紗扯落。在爭奪天下這盤棋裏,溫情是不存在的。昔日高祖如果下不了分一杯肉羹的狠心,也不會創立大漢數百年基業。隻是在聰明人眼裏,這些聽起來就讓人齒冷的話語,全部可以用睿智來理解。把妻子兒女先後推下馬車的舉動,也可以看作為果斷的象征。
眾人都理智地保持了沉默,等待著李淵發怒,把劉弘基像李元吉一樣趕出議事廳去。但令大夥驚詫的是,聽了劉弘基的話後,唐公臉上的火氣反而慢慢地消散。
“我當時情急,沒考慮這麼深。後來發覺處置失當,不是立刻就派人將兵馬追回來了麼?”李淵不無歉意地向劉弘基笑了笑,解釋。
“依照末將之見,眼下唐公至少還應該遣使去麵見羅藝,向他重申河東不會坐視他攻擊博陵的行為!如果幽州堅持不肯退回桑幹河北,並歸還被掠人口和財物的話,河東隨時會聯絡其他豪傑替李將軍的遺孀討還公道!”劉弘基卻不想見好就收,向李淵抱了抱拳,順勢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
‘李將軍的遺孀’和‘唐公的女兒’這兩個詞指的都是一個人,字麵上的意思卻有著天壤之別。聽了這句話,非但馬元規有些坐不住了,連一向與劉弘基交好的長孫無忌、侯君集等人都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身。“弘基兄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等為了一個虛名,就將六郡之地,百萬人口送予他人麼?萁兒畢竟是李家的女兒,而仲堅又無子嗣!一旦有心人趁虛而入,咱們一番做作,豈不都為他人縫了嫁衣?”
“到現在為止,有人看到仲堅的屍骨了麼?有人目睹最後一戰麼?所有消息都是謠傳,轉述,難道你等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希望仲堅死麼?”劉弘基的目光掠過長孫無忌和侯君集,徑直落在二人身邊的李世民臉上,聲音不高,氣勢卻咄咄逼人。
“從兵敗到現在已經是第九天了!”長孫無忌和侯君集被劉弘基問得心裏發虛,連聲向眾人剖白。“如果仲堅真的僥幸脫身的話,也該有個音訊。況且咱們河東是為了幫他,而不是害他。自己問心無愧,又何必介意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