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已經控製不住河北,諸位前輩仔細看看河北兵馬分布圖便可一目了然。羅藝占著大半個涿郡。剩下的半個涿郡一部分歸汾陽軍,一部分歸薛士雄。三家至今沒有打起來,難道這一點都不奇怪麼?”他後退幾步,從自己的原來的座位前拿起一盞茶,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小口。這是一個非常不恰當的舉動,但沒有一個人認為此子失禮。大夥都被他的推斷所震驚,從年齡上,長孫無忌是眾人的晚輩。但這番見識,足以讓他和陳演壽、段偃師等人平起平坐。
也許長孫無忌的分析有些誤差,但朝廷已經開始對李旭投鼠忌器,卻是一個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羅藝已經反了,薛世雄態度不明。如果再逼反了李旭,整個河北就隻剩下楊義臣一支孤軍在支撐。羅、薛、李三人之中隨便哪兩個聯起手來,都可以將楊義臣部輕鬆擊潰。
所以,眼下朝廷能做的,隻是放任李旭和六郡的豪強、庸吏們窩裏鬥。如果眾豪強能將李旭算計掉,正是朝廷樂見。如果眾豪強大敗虧輸,朝廷也未必真的肯為他們主持公道。
“所以你建議咱們大力支持李將軍,造成兩家本屬一脈的既定事實?”劉政會抹了把頭上的汗,喃喃追問。
這有些太匪夷所思了,超過了他能接受的極限。兩個李家聯手,則代表著大半個個河東與小半個河北。朝廷即便再想圖謀唐公,也得考慮考慮李大將軍那裏的舉措。
“仲堅本來就是唐公的侄兒,何來兩家之說?”長孫無忌放下茶盞,笑容一時間看上去深邃無比。
衝著唐公,他再次施禮,“所以晚輩以為,既然亂世已來,咱們就不能再繼續韜光養晦。老虎如果不露出牙齒,誰又會把他真的當成老虎?”
“說得好,咱們也該露一露牙齒了!建成,你繼續去籌劃出兵之事,越早動身越好!”李淵站起身,幹脆利落地做出決定。
“偃師,你替我修書給東都的故舊,讓他們再給裴、虞幾位大人送一筆厚禮。別心疼錢財,眼下不是吝嗇的時候!”他好像猛然換了一個人,聲音鏗鏘有力,如穿透雲霧的陽光,“告訴他們,本公希望幾位老朋友看顧一下仲堅賢侄,請他們切勿推辭!”
“肇仁,聯絡各地朋友的事情由你來做。順便給長安的柴家去一封信,請他們相機而動!”
“弘基,你和世民再去募壯士一萬,就說本爵準備入山去討甄翟兒,凡願意為家鄉出力者,無論良賤皆可入伍。軍功和賞賜一視同仁,決不偏倚!”
這一次,沒有人再置疑他的安排。既然朝廷已經孱弱到連個守著不毛之地的羅藝都無法壓製的地步,對於擁有龐大人脈,半個河東道地盤,整個太原兵力李家,又豈敢輕易指摘。況且太原李家還有冠軍大將軍李旭這個助臂,況且李家也隻是替朝廷分了些憂,並沒有做任何過分舉措!
接到命令後的眾文武幕僚們紛紛散去,議事堂中隻留下了李淵本人和陳演壽、馬元規和長孫順德四個。年過半百的老家夥們相視而笑,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欣慰。
“恭喜唐公又得一良佐!”陳演壽衝李淵抱了抱拳,笑道。
“你們應該先恭喜順德才對,是他長孫家又得一麒麟!”李淵笑了笑,毫不掩飾自己對年青一代的讚賞,“咱們幾個議了好些時日才得出的結論,被小家夥幾句話就點了個通透,並且考慮得比咱們還周詳。順德,若不是相信你的為人,我真要懷疑你是不是故意將秘密泄漏出去了!”
“未必是無忌一個人看得清楚。二公子目光如炬,無忌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長孫順德心裏如吃了蜜一般甜,嘴上卻依舊保持著應有的謙虛。如何應對河北六郡新近出現的情況,他和李淵、陳演壽、馬元規等人早就商討出了結論。剛才李淵之所以在段偃師的置疑下表現得很猶豫,不過是想借此考一考眾人的為人與見識而已。
大部分人的表現令李淵滿意。也有少部分幕僚暴露了他們的懦弱與平庸。令李淵感到意外的人有三個,他們分別是,侯君集、長孫無忌還有世子建成。
“世子有著一幅仁厚之心!二公子目光高遠,膽識超群,將來的成就恐怕還在世子之上!”馬元規笑著向李淵行了個禮,好像是在誇讚,又好像是在提醒。“屬下恭喜唐公,一門中能出兩個當世雄才!”
刹那間,李淵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但很快,便雲開霧散。 “若是太平盛世,元規所言的確很令老夫頭疼。可眼下,畢竟是個亂世!兒孫們有多大福緣,還是要看他們自己!”他笑著搖頭,把一切煩惱甩在重重暮靄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