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學得快。朕就是喜歡你這樣子,學什麼都能一點就透。”楊廣得意地拍拍李旭的肩,“要是朝中的將領都像你這麼有悟性,朕現在也不會如此為難!”
“末將資質其實平平,幸運的是總能遇到名師!”李旭發現拍楊廣的馬屁也不是很難的事情,眼前的大隋皇帝陛下其實非常容易哄,隻要你把功勞總分給他一半,他就會十分謙虛地給你也留下自我表現的空間。
“朕哪算得了名師。朕這點本事,朕自己知道!”果然,楊廣很快就開始自謙。“不過,朕一直得意沒有看錯你。朕這輩子破格提拔了很多人,其中很多人後來都辜負了朕。隻有你,不但對朕忠心耿耿,而且做出來的事情讓別人無閑話可說!”
這回,李旭沒有本事接下楊廣的話茬了。對朝堂上的事情,他一直有些霧裏看花的感覺。楊廣過去曾經破格提拔過誰,到底誰曾經辜負了楊廣,李旭一概不知,身邊也沒有幕僚暗中提醒。
好在楊廣不介意對方冷場,迎著秋風抒展了一下四肢,歎息著說道,“你到地方上後,也需要知人善任,不能事必躬親。否則,不給地方雜務煩死,也得把自己活活累死!”
“末將謹遵陛下教誨!”李旭後退了半步,肅立抱拳。他有點跟不上楊廣跳來跳去的思路,一會從射箭說到識人,一會兒又從識人說道治理地方。此刻的對方聽上去就像一個溺愛晚輩的家長,總是想把自己必生的本事和經驗傾囊而授,偏偏又總是找不到頭緒,隻好東一勺子,西一碗地亂填。
“而能識別誰賢誰愚,誰真有本事,誰是繡花枕頭,就是用人的關鍵!”楊廣笑著按下李旭的雙手,不準他繼續施禮,“你別這麼鄭重,朕隻是隨口說說。平日裏朕說這些話,也沒人用心聽。”
“末將,末將隻是感激!”李旭的嘴又開始笨拙起來,惶恐地解釋。
“你要是感激朕,去了好好當官就是!”楊廣就是欣賞李旭身上的憨厚勁。這令他覺得放心。“你拿著弓,咱們君臣邊走邊聊,前方說不定能碰到大的獵物。朕告訴你,治理地方就像打獵,能讓別人給你把獵物送到麵前,就盡量別自己去追。事情繁雜,你沒那麼多時間。而用人,就好比現在幫咱們趕獵物的這些侍衛,有的身手矯健卻不那麼上心,有的做事認真身手卻不濟。還有得明明身手不濟,做事也不靈光,卻會裝做很賣力,很有本事的樣子…..”
楊廣今天談性頗濃,舉得例子妙趣橫生。“你坐在主帥和地方大員的位置上,就得盯緊了。對那些身手矯健,做事不認真的。該賞則賞,該罰時也切莫手軟。對那些做事認真卻本事不濟的,則想辦法教導他們,或者給他們配個得力下手。對那些隻會裝樣子的家夥,就趁早踢到遠處去,千萬別留在身邊,免得他們帶壞了所有人!”
這是大隋皇帝陛下?聽著楊廣絮絮叨叨的叮囑,李旭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楊廣剛才說得話,可謂切中識人用人之要,但在他的朝堂上,恐怕大多數人都是第三種,沒有本事但很會裝模作樣的。楊廣教導自己要剔除這種人,而他本人,卻明知故犯。
“陛下說得極對!末將到了任上,一定不負所托。陛下在朝中也要小心些,末將覺得,末將覺得某些人待陛下也多是在敷衍。”一股衝動的感覺在李旭心中湧起,他無法再保持清醒,勸諫的話脫口而出。
楊廣楞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他非常不習慣別人用這種方式跟自己說話,但看著李旭坦誠的雙眼,一時又不忍對其發做,隻好強壓怒火,粗重的喘息聲猶如受了傷的野獸。
“陛下請恕末將是個武夫,不太會說話!”李旭被楊廣臉上的表情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剛才太衝動了,趕緊出言補救。
楊廣緊緊地盯著李旭,半晌之後,若有所思。他今天不想發火,以免破壞了君臣之間的氣氛。但對方的一些‘錯誤’觀點,他必須解釋。“你不是莽夫,而是一個毛頭小子,不知道朕的難處!”苦笑了幾聲,楊廣歎息著說道。“你去了地方,自己試試就明白了。朕剛才說得那些話講起來容易,真正做起來卻非常艱難!”
“末將受教。末將會盡力而為,決不辜負陛下的一番教誨!”李旭也不想讓楊廣過於難堪,再次退了半步,低聲回應。
對於臣子話語中流露出來的不服氣味道,楊廣非常敏感。他知道李旭在向自己讓步,但這種讓步給人的感覺卻極其不舒服。“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明白。朕的苦處,你現在根本體會不到。親賢臣,遠小人。話誰都會說。但誰是賢臣,誰是小人,哪個知道!”他不知不覺間提高了聲音,聽起來就像猛獸在咆哮,“朕開秘書館,虛位以待天下賢哲,來的人呢。你也看到了,都是孔穎達、陸衡之流,除了著書立說給自己揚名外,根本幫不上朕任何忙。朕開科舉,擇人以才,考出來的那些進士呢,要麼與他人同流合汙,要麼脾氣又臭又硬,不懂得任何變通,沒幾天他就被人家給弄掉了,根本當不起什麼重任。朕慕名訪賢,重用過李密,不到三個月他就跑了,然後處處鼓動別人造反。朕從軍中一手提拔起了羅藝,把大隋的具裝鐵騎全交給了他。然後呢,他人心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