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本來他們和土匪穿的就是同一條褲子!”羅士信心猶不甘,望著漸漸被塵煙折斷的堡寨,恨恨地道。
這話也不算冤枉,那些結寨自保的大戶的確和地方上的土匪牽扯不清。有的彼此之間本來就是親戚,結寨自保也好,上山為匪也罷,都是為了在亂世中苟延殘喘。有的堡寨托庇在附近的山賊保護下,官府交一份賦稅,土匪那裏也交一份,兩方都不得罪。
“你總得讓他們活下去吧!”秦叔寶的話裏包含著歎息與無奈。他年齡比羅士信和旭子都大得多,經曆的滄桑多了,對世間百態也多了幾分理解。
活下去,是亂世中的唯一選擇。因此無人能責怪他們采用的什麼手段。要怪,隻能怪那些促成了亂世到來的人。是他們將好端端的人間變成了匪巢和地獄。雖然他們能給自己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
由上黨向北,地形相對變得平緩,官道兩側也漸漸有了人煙。河東撫慰大使李淵是個懂得體恤民力的好官,對治下百姓盤剝的不像其他地方那麼重。再加上李家本來於河東諸郡就有些威望,因此太行山區以外的地方治安基本太平。據負責給郡兵們提供糧草輜重的地方官員介紹,河東腹地太平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幾支活躍在平原地區的大綹子在夏天時都遭受了致命打擊,不敢在輕易向平原靠近。
“朝廷不準許唐公招更多的兵,否則咱們河東早就沒匪患了!”祁縣令周玨是個很健談的人,在與郡兵們交割給養的時候,以略帶些自豪的口吻說道。
“你說的唐公,可是李淵?”羅士信回頭看了一眼旭子,好奇地追問。
“你這將軍真是無禮,咱唐公的名諱也能直接叫麼!”本來還和顏悅色的周縣令突然翻臉,瞪著眼睛向羅士信抗議。“不說官職,就憑他的年齡,你也不該直呼其名!況且要不是咱唐公事先打過招呼,叫咱們為各路勤王兵馬提供便利,誰給你們預備糧草吃食!”
“看不出你這嶽父的威信還挺高!”羅士信於肚子裏嘀咕了一句,然後賠上一張笑臉。“我不是不清楚唐公的字麼。況且我這外鄉人,怎知道唐公多大年紀!”
“算了,不跟你這半大小子一般見識!”周縣令白了羅士信一眼,拍拍手,命麾下戶槽捧上一個賬本,“哪位將軍負責,請在賬本上簽個押,我等將來也好找唐公銷帳!”
回應他的是另一個半大小子。旭子笑著向前,從戶槽手裏接過賬本和毛筆。地方官吏的行為很規矩,這與他在別處所見的官員行徑大相迥異。能在亂世中還令治下官員的行為有條不紊,唐公李淵的確不愧其幹吏之名。
在將自己名字簽上去的瞬間,旭子猶豫了一下。自己娶了萁兒的消息一直還沒有告訴這個便宜嶽父知道,班師後是不是順道去太原拜望一下唐公,將萁兒和其父親之間的裂痕稍做彌補呢?他吃不準自己去了之後,會不會被對方亂棍打出來。但想想出征前萁兒眼中眷戀的目光,心底又是一團火熱。
“早去早回,我在家裏等你!”臨出家門前,極盡遣眷的萁兒拉著他的胳膊說道。“你是我的,不能隨便再受傷!”她的臉擦過他於曆次爭鬥留在手臂上的疤痕,同時留下一串濕漉漉,溫熱的水跡。
“將軍也姓李?”周縣令接過旭子簽好的賬本,遲疑地問道。眼前這個黑大個子看上去很年青,但釘在甲胄外的標記卻已經是四品武賁郎將。能在如此年齡就做到如此高位的,整個大隋朝也沒幾個。他忽然想起官場上的某個傳聞,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必恭必敬。“是唐公的族侄,疇縣侯李爺麼?您,您這是從河南來?”
“我們從虎牢關附近星夜趕過來的。”旭子點點頭,證實了對方的猜測。緊跟著,便聽到四下裏傳來的無數驚歎。“從河南來,我的天哪!千裏奔襲,居然比其他幾路兵馬隻晚到了三天!”
“太行山的賊人沒阻攔您麼?”周縣令瞪再次圓了眼睛,此番卻是因為驚詫。“嗨,看我這話問的,您是咱們唐公的侄兒,自然也傳了他老人家的勇武。他老人家能憑著幾千殘兵打得周圍幾個郡的流寇望風而逃,哪個不要命的還敢惹您!”